流芸知她心结,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低下头不再言语。
“还有三姨,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四舅舅那边……”
柔嘉一边算计,一边拨弄着桌上琳琅的宝物,眉头慢慢又蹙了起来。
流芸轻声问:“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太多了。”柔嘉忽地将桌上珍宝往前一推,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那边等钱用是真,这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也是真……”
流芸知道此时不是她能插嘴的时候,只移步去柔嘉身后,轻轻为她揉按太阳穴,大气不敢出。
“罢了。”片刻,柔嘉睁开眼睛,娇媚的眉目间闪过一丝决然:“既然东西多,那就多找几个人,分批带出去,免得太显眼。”
流芸笑道:“还是娘娘有主意。”
“那就快去收拾。”终于想出了办法,柔嘉精神稍微放松下来,仰起脸闭眼休息。
片刻后,流芸分好了几个包裹给她过目:“奴婢今晚就找人运出去。”
柔嘉点点头。
“对了,还有一事……”临出门前,流芸吞吞吐吐地看向柔嘉。
柔嘉最受不了这副要说不说的德行,细眉一竖:“有什么话就快说来。”
“是皎然公主。”流芸无奈,尽量放平了声音:“皎然殿那边这几日总送吃食过来,说是公主吃着好,想着让娘娘也尝尝。”
柔嘉卷睫半阖,没有说话。
“每次来都问娘娘何时有空 ,说公主想来问娘娘的安……”
“大可不必了。”她冷笑一声,“这么些年也没见她问过。就说本宫忙着呢,没空见她。”
“……是。”流芸低声道,“奴婢这就去回话。”
她已走到殿门口,身后却又传来一声娇喝:“慢着!”
流芸转过头,柔嘉手里捏着一枚点翠压鬓胡乱把玩,并没有正眼看她,盛气凌人道:“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你晓得该怎么说吧?”
流芸迟疑道:“娘娘近日诸事繁忙,请公主不必再问了。娘娘若是得空,自会召见……?”
柔嘉瞪眼:“蠢材!”
流芸慌忙跪下:“请娘娘明示!”
柔嘉冷哼了两声,再看向她的时候,声音忽然低了八度:“别人不见儿子,是怎么说的?”
流芸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宫里头除了她们这对一年到头不见面的母女,还有谁忍心不见自己的儿子么?然而这话无论如何不能出口……
不见儿子,不见儿子……
流芸烟将宫中近来发生的大事小情在心中过了个遍,忽地福至心灵。
怪道娘娘近来如此古怪,看着公主送来的点心长吁短叹,原来是有这样别扭的心思在。
她磕了个头,柔声道:“娘娘近来身体不适,所以不能面见公主,并非娘娘不想。”
“后面那半句去掉。”柔嘉傲慢地点了点头,声音重又骄矜起来,“行了,下去吧。”
流芸连忙领命而去。
……
片刻后,便有几名小太监从流芸手中接过小包裹,各自散入夜色。
而在墙角守候多时的另一些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皎然殿内。
“母妃身体不适?”
皎皎惊讶道,“母妃一向康健 ,如今才入秋,怎么……”
杜姑姑也有些疑虑,看向那甘露宫来的宫人:“贵妃何处不适,又是何时觉出的?可请了太医么?”
那内侍眼光闪烁,半晌,吞吞吐吐道:“奴婢只是来带这么一句话,再多的,奴婢也不知道。”
知道也不敢说。
杜姑姑见这模样实在问不出什么来,叹了口气道:“那你回去吧,替我们公主问候娘娘,说等娘娘身子好些再去探望。”
那内侍慌里慌张地跪地叩了个头,逃跑似的离开了皎然殿。
皎皎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握紧手指,长睫垂下去,声音几不可闻:“姑姑……你说,是不是母妃不想见我,所以才这么说?”
杜姑姑连忙宽慰:“怎么会呢,她可是您的亲娘。”
“亲娘……”皎皎轻声重复。
杜姑姑怕她有心结,又变着法宽慰了几句,皎皎只是摇摇头,勉强弯起唇角:“没关系的,母妃不想见,我不去就是了。”
杜姑姑眼眶微红,却也知道此时再找借口只是徒惹伤心,只能示意宫人快去拿些好吃的来给公主消解。
好不容易公主转了性子,贵妃那里却不肯同公主亲近,真让人发愁。
皎皎吃了半碟子桂花糖糕,又喝下去一壶牛乳茶,脸色才稍微红润起来,眉目间却仍旧萦着一丝轻愁。几个宫人正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却见她拿丝帕轻轻擦了擦唇角,站起身:“我想……”
杜姑姑心头一喜:“公主再去甘露宫问问?”
皎皎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想去趟常晖宫。”
初秋阳光柔和,清风徐来,最适宜外出行走。
皎皎特意没乘软轿,和玉秋两个人走在长街上。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可她心头依然是一片难融的阴郁。
常晖宫简素,宫人也不多。阿礼先前得了信儿,已在宫门口守着,见到玉秋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连忙接过:“公主殿下……”
“哥哥在哪儿?”皎皎眼眶已经晕出了一圈薄红。
阿礼霎时就慌了,不由自主地看向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