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公公低头笑道:“宁王殿下自幼便寡言沉默些,心里对皇上还是尊敬的。”
恒帝一哂:“罢了。这也是他的好处。”
他要是也同其他几个人一样能说会道、四处逢迎,他也不会封他为王。
两人说着话,归衡已经走进来,行礼道:“父皇。”
恒帝随意道:“嗯。你怎么来了?”
归衡正要答话,却被皇帝身后挂着的一幅画吸引注意力。
恒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时神情也凝滞了。
这幅画出现在这里有些扎眼,因为它的内容,实在算不上很吉利。
画上是一株枯死的石榴树,树杈上挂着萎谢的花和干瘪的果,零落的枝丫间隐约可见荒芜的宫室。石榴树本该是红红火火、多子多福的象征,这幅画却显得那样苍凉。
归衡瞳孔微缩,低声道:“这是……”
恒帝转过头,目光中再无嘲弄:“正是暄妍殿中的那棵石榴树。”
归衡沉默良久,轻声道:“枯树不是什么吉利意向,父皇不如换个地方挂罢。”
恒帝道:“你要真这么想,今天也不会来这一趟了。你不是为妍贵人来的么?”
归衡眼眸低垂,无声点了点头。
恒帝瞧了他一会儿,又去看那副画。
画上的宫室如此荒凉,可曾经……很久之前的曾经,石榴树上花开如火。
艳红的石榴树下,年轻有力的他牵着美貌的异族女子,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在他们膝下玩耍……
恒帝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忽然一切都变了。
石榴树干枯将颓,男孩变成眼前冷淡的少年,而那异族女子的容貌,他已经记不分明。
默然良久,恒帝低声道:“朕知道,皎皎一直带你去暄妍殿……”
归衡静默地等待他的裁决,恒帝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重复:“朕都知道。”
“以后你要想见她,就去见吧。”
归衡此次来本就是为过个明路,既然恒帝主动提出,他低声谢了恩便准备告退。
恒帝又叫住他:“你不问问是谁给了朕这幅画么?”
归衡微微抬起一点唇角,直视恒帝:“儿臣知道。”
恒帝顿了顿,恍然大悟:“唔,朕是听说你在教皎皎绘画,难怪你认得她的笔法。”
归衡只是微微一笑。
不仅如此,还有画轴的木料,轴头的样式,惊燕的颜色……
他记得皎皎的一切喜好,
就像会费尽心思为他实现所有愿望的,也只有皎皎一样。
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远去,恒帝忽地长长地喘了两声,抬起手:“茶,茶……”
黎公公吓了一跳,忙双手呈上,恒帝一把接过,咕嘟咕嘟喝完又要了一杯,这才长出一口气。
黎公公担忧道:“陛下,老奴叫人去请太医……”
“不必了。”恒帝面色疲惫,捏了捏自己眉心,“只是想起从前的事,一时有些神情恍惚而已。”
他向龙椅上一靠,自言自语,“朕大概真的是老了。”
暄妍殿中,妍贵人有些神色不安:“阿衡怎么还没来。皇上他……不会怪罪阿衡吧?”
“不会的。”皎皎细声劝她,“哥哥才刚封了王,皇上很喜爱他呢。”
想到这独一无二的王爵尊位,妍贵人终于放下心来,目光落到皎皎身上,满是感激:“皎皎,多亏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宁王殿下到——”
外头传来邱嬷嬷高亢的通传,声音里满是喜悦。
皎皎忍不住弯起眉眼:“娘娘您瞧,哥哥可不是就到了。”
归衡方一落座,妍贵人便又接上先前的话题。
她看着欢欢喜喜捧着腮看归衡的皎皎,满足地一叹:“阿衡有了好前程,我就什么都放心了。只是皎皎帮了阿衡这样大的忙,我竟也没什么可以谢……”
“不用谢我呀。”皎皎连连摆手,声音乖软,“哥哥封王也不是我的缘故,哥哥很厉害的。”
归衡放下茶杯,侧脸看着她:“皎皎也很厉害。”
能让他光明正大走进这里。
皎皎只当他是惯常夸奖自己,朝他扬起一个笑。
妍贵人便有些发呆:“总是我无用……”
活了这么些年,把儿子带来世上受罪不说,最后连自己的境遇也只有靠儿子拯救。
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邱嬷嬷就立在一旁,听着妍贵人话音不对,怕她又犯老毛病,忙接道:“公主殿下本也不缺什么……”
她目光慈爱,“只缺一位东床快婿。”
邱嬷嬷只是急中生智,想转开话题,没成想话一落地,归衡便冷了脸朝她望来。
那目光寒意彻骨,如有实质,邱嬷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第一次见到归衡这样的眼神。
她说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殿下看起来……很不希望听到这个话题一样。
她再看过去,却见归衡已经移开脸,叫了妍贵人一声:“母妃。”
妍贵人从恍惚的状态中被唤醒,只听儿子平静道:“皎皎风寒初愈,不宜长时间外出,儿臣先送她回宫了。”
皎皎一脸茫然,已经被他轻握着手臂扶起。
妍贵人呆呆看着两人背影。一高一矮,说不出地和谐。
“走的这样快……”
妍贵人遗憾地看着院中绚丽的山茶,“都还没来得及叫他们看看这花。瞧这山茶,开得多好啊。”
“花有什么好看的。”耳边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
说话的是名身段婀娜的女子,头发高高束起,眉目姝妍。
她从次间槅扇里走出来,站到妍贵人旁边,伸手指了指高远的天:“你的儿子该看的,是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一走剧情。
事业线是必须要走滴,披着兄妹的皮永远木有办法光明正大腻腻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