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喝一杯试试——试一试。”
无形学院的校长,佩雷尔乌斯·弗里格曼,正漫步在一片虚空中。一只银质托盘漂浮在他身边,亦步亦趋,还殷勤地从银色酒壶里倒出两杯琥珀色的液体。一杯给他,一杯晃悠悠飞到林溪面前。
一股酒香。林溪托住那只小巧的酒杯,谨慎地嗅了嗅,又小小地抿一口。果酒,甜的。
“很香。”她又喝了一口,才想起来问,“后劲会很大吗,弗里格曼先生?”
“很大。一口就会醉了。”
林溪正在喝第二口,差点呛住。
“开玩笑的。”校长洒然一笑,唇上两撇小胡子也愉快地翘起来,“花果香气的新酿酒,白妖精的新作,适宜刚成年不久的女士饮用。对了,对于新婚不久、沐浴在爱河中的女士更加合宜。”
周围人总喜欢打趣她还没毕业就结婚的事,林溪早就锻炼得能笑嘻嘻应对了。她点点头,又喝了一口冰凉香甜的酒水,眼睛却看着校长的动作。
这是一片虚空。里世界是不连续的,在空间和空间之间,存在着没有边际的、混沌的空间,被称为“虚空”。它们有的狂暴,有的温驯;不过众所周知,当世只有无形学院的校长才能自如地操控空间。
时间和空间——这曾经都是神的领域。只有最为神明所眷顾和钟爱的信徒才能获准分享这份力量。而佩雷尔乌斯·弗里格曼,或许是当世仅剩的最后一名神眷者。亲眼见过女神安格丽菲的信徒,只剩下他而已。
无论如何,这份力量实在很方便。否则,无形学院不会如此轻易地在持续穿梭于不同空间里,更无法负担传输阵的日夜运转。再比如,如果有什么大型活动需要筹备,却又不希望影响学院的正常运转,这种能够临时开辟一个场所的能力就更显得实用。
比如现在。
佩雷尔乌斯放下酒杯,双手轻轻一抖,又往上一抬;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空间发出了震荡的嗡鸣声。他像一名顶尖的指挥家,手臂挥展、手腕轻动,手指拂过无形的力量,旋即令整个景象都发生了变化。
哗啦——
先是水声。越来越急的水声。
林溪抬头时,已然是滔天巨浪横在上空,恍如下一刻就将把她吞噬;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就看见整个浪头翻了个身,在“哗”的长鸣里,往她右边铺成了一片广阔的海面。
轰——
身后一阵沉闷的巨响。她一回头,看见干燥的沙地延伸成广漠,远处一座火山喷发出烈焰;金红色的岩浆灼烫发亮。
“我个人向来喜欢水与火的对比……”
佩雷尔乌斯哈哈一笑,忽然摘下头上那顶黑色的海盗船长帽。他蓬松、光亮、卷曲的红发披散下来,就像远处火山喷出的岩浆。而后他将帽子往上用力一抛;那顶绣着金色符号的船帽旋转上升,最后帽口朝上地悬停在半空中。
“……还有上和下的颠倒。”
校长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从帽子里涌出来,往上方泼洒而去,就像一大罐花花绿绿的颜料猛地给泼在天花板上一样。
虚空里当然没有天花板,那些东西也不是颜料。短短片刻内,整个天空变成了另一个空间。那里有高耸入云的山峰、断崖,甚至有青翠的植被和渺渺云气。唯一不同的是,从林溪这个角度看,它们都是倒过来的。就像是把另一个世界整个倒扣在他们上空。
林溪“哇”了一大声,用力鼓掌。
“好厉害!”她惊叹道,“那都是真实的吗?”
“所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红发的校长接住飘然而落的帽子,“事实上,这些都是从我们的盟友那里借来的地方。上方的山峰来自曾经的龙域,那里现在由混血的亚龙们接管;火山是兽人草原的一部分……是的,你还没有将整片草原欣赏完整……海域,有赖于海皇兰德斯的慷慨,签订借用协议的时候,他还问起了艾莲娜。至于接下来……”
他拿起银酒壶,亲自给林溪斟了杯酒。在她小口啜的时候,校长将酒壶嘴朝下,让剩下的酒液随意浇在地面——
不对,没有地面。那些琥珀色的酒液落下的地方,长出了大片的森林。苍翠的林木、交缠的藤蔓,间或有一些空地,上面画着些白线,像是运动场。
“完成了。”校长愉快地说,“这是妖精的森林,我们借用的这部分则是白妖精的辖区。”
此刻,从她们所在的地方向下看,会觉得他们正浮在森林上空;如果抬头往上,那么正和另一个世界相对而望;左手边是海浪涛涛,右手边则是荒漠和喷发的火山。
林溪想说点什么抒发点感想,因为此情此景实在很适合作诗一首,但她憋了半天,只能承认自己词穷,最后用力鼓掌,再度“哇”了一声。
“这就是竞技会啊。”她感慨道。
“这就是三年一次的竞技会。”佩雷尔乌斯敲了敲帽檐,将黑色的船帽扣回头上,“学生们都很喜欢这项活动……但我很抱歉,由于学校规定,特殊组的孩子们总是不能同享其乐。”
没错,刚才这番大动干戈,正是为即将到来的竞技会做准备。上下左右就是不同的项目区。简单理解,竞技会就相当于林溪以前参加的运动会,只不过比赛项目要多得多,比赛规则也更加有趣(或者说危险?)。这是所有学生的盛会,但特殊组总是被隔离的那一小部分。出于安全考虑,也为了避免在学生和家长中引起恐慌,按惯例他们不得和其他学生同场竞技。
其实,林溪如果想参加的话,是没有障碍的。谁都知道她是不会被污染的光法师。
“你真的不试试吗?很好玩的。”校长又问了一次。
“不啦。大家都不在,伊瑟也不在,我才不要当那个背叛革/命的浓眉大眼。”林溪扮了个鬼脸,又拍拍胸口、作出长舒一口气的姿态,“而且我能不动就不动。平时被那只认真的精灵拎过来拎过去也就算了,放假的时间我更喜欢瘫着,当一条咸鱼。”
校长被她逗笑了,还感叹说年轻人的词汇变化越来越快,要不是他记得多多和年轻人交流,都快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伊瑟肯定很乐意跟您多聊聊,他手机刷得可起劲了。”林溪说,“当然,我也是。”
自从她发觉伊瑟将弗里格曼先生当作父亲一般仰慕,她就对校长多了几分亲昵。
林溪来找校长,是为了前不久在莫家发生的事。夏天在莫家的时候,她曾感受到了强烈的、陌生的意志,似乎属于早已陨落的女神安格丽菲。这件事林溪并没有告诉伊瑟,但精灵好像有所察觉,一回学院就拎着她来找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