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云昶激动得唾沫星子直往外溅:
“那你现在在干吗?你不就是后悔了,不想受这些罪了,想当回你的骆家小少爷,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去和唐染说出实情、输了你的赌约然后舒舒服服回去继承你们骆家的亿万家产?!”
“我、后、悔?”
骆湛抬手,一把攥起谭云昶的衣领,他眼角已经隐隐发红。
“从我违背爷爷的意愿进了int团队,这些年骆家的所有意愿像是藤蔓一样缠在我身上,死死地把我往回拽。我真要回去甚至不必后退、只需要不再抗争地停下来――如果我真有过哪怕一秒的动摇、有过哪怕一次想放弃int的一切,我只需要停下来!而这些年我停过哪怕一次,我就不可能坚持得到今天!”
“……”
长廊死寂。
只剩下两个冷眼对峙、气得胸膛起伏的男人。
在他们谁也不想示弱、眼睛都瞪得发酸了的时候,两个小护士嘀嘀咕咕地从他们身旁的墙角溜过去――
“这两个人是在医院演情景剧吗?”
“是吧?疯子似的。”
“那个长得那么好看,结果年纪轻轻就坏了脑子,真可怜。”
“唉,真可怜。”
骆湛:“……”
谭云昶:“……”
两个人同时尴尬地松开手,各自退了一步,扭过头。
骆湛退到走廊的窗边,回想自己方才幼稚的行径。
过了几秒,他低下头靠在墙上,扶着额气得笑出了声。
谭云昶也几乎同时笑起来。
谭云昶:“祖宗,不带这么犯二的。你可是k大的门面,传出去这也太丢人了。”
骆湛凉飕飕地瞥他,似笑非笑:“不是你先起的头?”
“……好像是哦。”谭云昶叹气,“真特么丢人啊。”
“行了,回去反省。”
骆湛从倚着的墙面直起上身,手懒洋洋地插在裤袋里,耷拉着眼转身往楼梯口走。
谭云昶笑了下,跟上去。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谭云昶突然想到什么,问:“唐妹妹不让我们来给她过第一个生日了,怎么办?”
骆湛一顿:“我再想想。”
“嗯。不过,”谭云昶疑惑地回头,“唐妹妹为什么一定要是生日之后?”
骆湛皱起眉,默然未语。
直到两人坐进车里,骆湛发动起车,几次点火没成,他突然攥起拳,用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谭云昶一愣,抬头看过去。
坐在驾驶座里的青年眼角微红,薄唇翕动:“因为机器人是她上一个生日的礼物。”
谭云昶没反应过来。
“……”
骆湛红着眼抬头,不远处的疗养楼矗立在正午灿烂的阳光里。
他握在方向盘上的十指慢慢收紧,声音哑下去。
“如果她把机器人当做亲人或者朋友、当做鲜活的陪伴过她的生命,那它就是她的旧生日那天‘降生’的。”
谭云昶想到什么,眼神一震。
骆湛低下头去:“而我们‘杀’了它。她的旧生日那天,现在成了它的忌日。”
谭云昶僵住身形。
几秒后,他慢慢叹出口气:“怎么解决随便你吧,我会配合……你想清楚后果就行。”
骆湛死死攥着方向盘,闭了闭眼:“嗯。”
周三是唐染原本的生日。
从上周六开始就一直郁郁寡欢的唐染,终于在周三这天达到了情绪上的最低谷。
从早上醒来,吃早餐,发呆,吃午餐,继续发呆,吃晚餐……
一直到窗外天色黑下来,小姑娘除了语气词以外,仍旧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即便是蓝景谦亲自出马也没用。
等到接近晚上八点的时候,窗外长空如墨。
唐染对着病房里的蓝景谦下了“逐客令”,也是今天到此刻说出来的唯一完整的一句话:
“爸爸,我想休息了。”
蓝景谦即便再不愿,也只能叹了声气。事无巨细一一嘱咐过了,他才皱着眉离开病房。
唐家偏宅摆在方桌上的小立钟被唐染带来了疗养院。
八点一到,它的钟摆在安静空荡的房间里敲响孤零零的八声钟响。
想起一年来,那些一个一个历历在目的、黑暗里被陪伴着的夜晚,病床上的唐染终于忍不住弯下要去,把湿了的脸埋到双膝前。
“骆骆,”她声音压不住哽咽,“对不起,我……”
房门突然被拉动。
黑暗的病房里照进一页长廊的灯光。
唐染吓得止住哽咽,错愕地扭头看向房门――
透在长廊的光下,门上扶着一只白皙的指骨修长的手。手的主人似乎来得很急,他扶在门旁俯着身,唐染能听到空气里细微而急促的呼吸。
那个呼吸里带着一点,莫名的熟悉感。
想起这种熟悉感的来源,唐染的意识空白。
直到那道身影慢慢直起,踏入她的视线。久违的、熟悉的、机械质地的声音沉哑作响――
“生日快乐。”
骆湛站在半明半暗的分割线上,他望着藏在黑暗里,看不太清的病床上的女孩。
然后终于平复呼吸的骆小少爷垂下眼,露出一点狼狈而释然的笑。
“还有。”
“晚上好……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