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沈琼顺势折了一细枝花,轻轻地皱起眉头来,“以前不常能见着雪?”
云姑心中一颤,斟酌着措辞答道:“当年夫人定居锦城,便是看中那边暖和,因此一年到头都未必能见着场大雪。你倒是自小就很喜欢,有一年破天荒地下了场大雪,你在外玩得兴起不肯听劝,到后来生了好大一场病呢……”
沈琼的眉头皱得愈紧,她并不记得这件事了,云姑见此又连忙道:“若是想不起来,那就先不想了。”
云姑半拉半劝地将人给带进暖阁,替她解下斗篷,抖去其上的落雪。
沈琼在窗边坐了,捧着盏热茶小口地抿着。
她缓了会儿,等到手脚又热起来后,目光落在一旁摆着的棋盘上,若有所思。
乐央将此看在眼中,在她对面坐了,笑问道:“要不要来下局棋?”
沈琼愣了下,随后点头应了下来。
与旁的世家闺秀不同,沈琼自小就无人管束,云姑对她千依百顺,更不会逼着她学任何东西。她少时最爱的事情是做生意,琴棋书画之类就只由着自己的兴趣所在大略学过。
她在乐理一道上着实没什么天分,书画虽说还行,但也没到能拿出来夸的程度,唯独在棋艺上称得上好。
兴许是随娘,她在经商一道上很有天赋,自小心算能力就很强,故而对弈之时比常人要占不少便宜。
沈琼陪着乐央对弈,初时的反应还有些迟缓,可渐渐地便开始熟悉起来,最后翻盘胜了。
“不错,这点也随你娘,”乐央哪怕是输了也很高兴,回忆道,“她当年在对弈一道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了,鲜有败绩,以至于到后来都没人愿意同她下棋。”
沈琼一边捡棋子,一边认真地听着,抿唇笑了笑。
这边正说着,侍女将厨房备好的酥酪端了进来,又向乐央道:“秦王殿下也来了梅园。”
“这倒也是巧了。”乐央瞟了眼沈琼,又推开窗来看了眼,果然见着了裴明彻。
他并没吩咐內侍动手,亲自折了两枝梅花,正准备离开之时被乐央给叫住了,随即转过身来,看向暖阁这边。
裴明彻原本是忙完了正经事,准备到太后宫中去,路过梅园时想着折两枝花顺道带过去,却不料竟刚好在此处遇着了沈琼,先是一愣,随后笑着往这边走来。
他今日着墨色朝服,其上有精致的绣纹,愈发衬得他龙章凤姿,气质不凡。他面如冠玉,配上手中执着的两枝怒放的红梅,显得很是俊俏。
沈琼一手撑着下巴,抬眼打量着他,若有所思。
方才在朝堂之上,裴明彻尚能游刃有余,可如今迎着沈琼审视的目光,他这几步走得却没那么却没那么轻松了。
“你怎么也有这个闲情逸致,到梅园来?”乐央笑问道。
裴明彻并没进暖阁,而是在窗外两步远处站定,将自己的打算如实说了。
他虽没讲自己折的这红梅是准备送给谁,但却也是显而易见的,乐央见沈琼的神色并不似抵触,便打趣了句:“那可真是巧了,替你省了些功夫。”
裴明彻却并没就着这话说下去,他怕吓着沈琼,并不敢贸然将这枝花当面送给她,故而只垂眼笑道:“姑母玩笑了,我还是要到长乐宫去拜见皇祖母的。”
乐央看出他的顾虑来,也及时止住了话,颔首道:“你去吧。”
裴明彻应了声,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沈琼,便带着內侍离开梅园,往长乐宫去了。
姑侄二人闲谈之时,沈琼并没插话,但她的目光大半时间却都落在裴明彻身上,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等到关上窗后,乐央又与沈琼重新来了一局棋,有意无意地问了句:“阿娇,你方才一直看彻儿……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沈琼一怔,随即又摇了摇头。
乐央觑着她的神情,又试探着问了句:“那是为着什么呢?”
沈琼唇角微微上扬,轻声道:“他生得好看。”
乐央:“……”
她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答案,忍俊不禁,总算是止住了这话头。
一旁的云姑却听得百感交集。
她至今都记得,当年沈琼花了十两银子将裴明彻带回家中,又特地为他请医问药,令人悉心照料。那时候她也曾问过沈琼,为何要对裴明彻这般好?
沈琼理直气壮答道,“因为他生得好。”
如今时隔数年,在从她口中听到这句话来,着实是令人唏嘘。
爱美色是人之常情,可这些年来,沈琼也不是没见过旁的俊俏少年郎,但却再没见过她像对待裴明彻那般上心。
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见钟情,就再难改了。
云姑曾经厌恶裴明彻这个人,只想让沈琼离他越远越好,可近来的事情折腾下来,却只觉着为难。
她很清楚,若是没那些旧事,沈琼与他在一处会过得很高兴。
就好比如今,如若不加阻拦,那么沈琼喜欢上裴明彻,兴许只是早晚的问题。可若真是在一处了,等到她痊愈,重新想起那些旧事的事情,岂不是又要左右为难?
造化弄人,真真是让人进退维谷。
云姑在这里暗自纠结着,沈琼倒是毫无所觉,专心致志地同乐央长公主对弈。
哪怕是失忆了,她的性情仍旧是如先前那般,心大得很,由着自己的喜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并不会为什么事情柔肠百转,思虑再三。
自除夕之后,沈琼的状况开始好转,虽仍旧未曾恢复记忆,但却日渐开朗,平素里的话逐渐多了起来,也不再总是想着独自闷在房中。
正如那夜所说,一切的确是在慢慢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