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敲敲打打, 热热闹闹地自眼前而过后,宁翊鸢便见柳萋萋缓步向她而来。
素色衣衫裹着的身子单薄瘦削,如弱柳般仿若一阵风便能吹倒, 发髻上无丝毫珠翠点缀, 仅用一支不起眼的木簪盘起,那张脸未施粉黛,露出的那双眼眸泛红,那模样像极了夫君新丧的可怜小寡妇。
“萋萋,你这打扮可真像那么回事儿。”宁翊鸢忍不住啧啧惊叹,“连眼睛也, 你特意哭过了?”
柳萋萋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哪是哭过了,就是方才风太大, 进了沙子迷了眼。
“好了,莫说了,去见那肖成君要紧。”她低低道,“二姑娘且扶着我一些。”
宁翊鸢点点头, 敛了笑意, 扶着看似面色憔悴, 步子发虚的柳萋萋往巷子里去。
肖成君的宅院在深巷里头, 因着门面并不低调, 轻易便可瞧见, 院门前站着一个仆役, 见她们行来, 毕恭毕敬问:“可是李夫人?”
为了保护柳萋萋, 孟松洵特意给她编造了一个身份, 虞城一个富商家丧夫不久的寡妇。
见她们点头, 那仆役忙道:“我们大师已在里头等了,夫人快些进去吧。”
说罢,他领着两人入内,然入屋前,却是拦了欲一道进去的宁翊鸢,好声好气道:“大师卜算最忌人多,只怕乱了卜算结果,姑娘还是在外头稍等片刻吧。”
眼见宁翊鸢眉一拧,不悦地扁了扁嘴,显然要发作,柳萋萋忙开口:“鸢儿,卜算是大事,既是大师的规矩,我们也不好破的,我便一人进去吧,你就在外头等我一会儿。”
柳萋萋刻意咬了“大事”二字,宁翊鸢哪里听不明白,只得乖乖闭牢了嘴,点了点头。
虽宁翊鸢性子大大咧咧,但柳萋萋知道,她不是那种鲁莽不听劝的,便也放心地推门入了屋。
屋内燃着香,清幽淡泊的香气,似松如竹,倒是很适合修道之人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气质。
柳萋萋缓步入了内间,便见几副意境深远的水墨山水画下,一人盘腿坐于蒲团之上,大抵天命之年,却是一袭青衣,仙风道骨。
当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肖成君。
“肖大师。”柳萋萋试探着唤道。
坐在蒲团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矮桌对面的蒲团,幽幽开口,“夫人请坐吧。”
柳萋萋低身坐下后,他拎起茶壶,为柳萋萋倒了一杯清茶,推至她面前。
“夫人今日来贫道这里,也是缘,不知贫道能为夫人做些什么?”
柳萋萋垂了垂眼眸,做出副低落感伤的模样,依着昨日同孟松洵商量好的那般道:“大师,奴家半年前嫁予虞城一户人家,谁知新婚后没多久,我家郎君便因病故去。久闻大师盛名,奴家特意赶来京城,便是希望大师能一解奴家心头愁绪。”
“生死乃命中注定,还请夫人节哀。”肖成君闻言露出一副同情的神态,“不知夫人想让贫道做些什么?”
见他仿佛是信了这话,柳萋萋抽了抽鼻子,“无他,奴家听说大师道法高深,能入地府引鬼魂入阳间,奴家没有旁的要求,只思念亡夫思念得紧,想见上他一面,好生说几句话。”
听到这个要求,那肖成君显然愣了一下,眼眸转了转,却是笑道:“夫人玩笑了,贫道就算再厉害,也不能违逆天道,左右生死阴阳,将已逝之人再带回阳间,不过……”
柳萋萋看出他显然还有话要说,一咬牙,狠狠掐了把手背,将自己疼得泪珠子嗒嗒地往下掉,旋即哀求道:“不过什么,大师,奴家什么都愿意给,奴家只是想见见夫君,奴家实在是太想他了……”
见她痛哭成这般,肖成君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少顷,轻叹道:“见夫人伤心成这般,贫道也于心不忍,贫道虽无法将鬼魂引回阳间,但可以在夜深人静之时,让夫人入地府与亡夫短暂地相见。”
听着这熟悉的话,柳萋萋心下骤然一惊,但还是努力稳住心绪,激动道:“真的?敢问大师,奴家该怎么做?”
“倒是不难。”
肖成君说罢,抬手抽开身侧的紫檀木小柜,从抽屉中拿出一个锦盒,放在了柳萋萋面前,不待他展开,嗅着自锦盒内隐隐散发出来的香气,柳萋萋身子骤然一僵。
她很确定,这和韦三姑娘用的香一模一样。
果然,只听那肖成君道:“此为灵犀香,其内添了生犀,不知夫人可曾听过这个说法,燃生犀,可与鬼通,夫人只消在睡前燃了此香,便可入阴曹地府,见到您的亡夫。”
柳萋萋伸手欲仔细瞧瞧那锦盒内的香,却被一只大掌拦住了,抬首看去,便见那肖成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是这灵犀香并非廉价之物……”他顿了顿,又笑着解释道,“夫人莫要误会,并非是贫道贪图银两,贫道乃出家人,金银不过身外之物,这钱并非贫道自己所用,实在是制香的香材昂贵,再加上贫道还需施法买通那些阴间鬼差,让他们为夫人放行,所以……”
所以就是要她的钱。
柳萋萋哪里看不出来他的意图,顿时作急切道:“钱不是问题,大师直言便是。”
肖成君呵呵一笑,“这钱对夫人来说,不过小数目,盒内共六小瓶灵犀香粉,一瓶一百两,六瓶只需六百两。”
六百两!
听着这令她心惊肉跳的数目,柳萋萋忍不住在心下啐了一口,感叹这道貌岸然的骗子怎不直接去抢。
她思量片刻,却是未直接答应下,反面露犹豫,“倒不是奴家怀疑大师,只……不知除了奴家以外,可还有人买过此香?”
肖成君看出柳萋萋担忧为何,笑了笑,“夫人不必担心,贫道既能在京中得几分名气,断不是沽名钓誉,故弄玄虚之徒。除您之外,贫道还将此香卖予过京城其他夫人,她们都极钟爱此香,甚至后来还同贫道求过好几回。”
他话音方落,便听面前女子垂眸兀自嘀咕道:“看来,付夫人不曾欺骗于我。”
肖成君蹙了蹙眉,“夫人还认识付夫人?”
柳萋萋本只是想乍他一乍,见他有所反应,瞬间提起了神,“是啊,不瞒大师,其实奴家正是听了付夫人所言,才会寻到大师这里,但入地府见亡魂一事听起来实在太过离奇荒谬,奴家一直不大敢信,直到今日亲眼见到大师,才敢确信此事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