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要亲自前往勃莱西为费里三世进行加冕。”白金汉公爵将信递给国王。
国王皱了一下眉。
信是罗格朗在勃莱西的海外密信传达回来的, 国王迅速地浏览了一遍。
加冕,洗礼。
在此之前, 这一直是笼罩在蔷薇王室头上的一道阴霾。
白金汉公爵下意识地转头眺望黑塔的方向。
十几年前那个暗沉沉的夜晚仿佛又一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即将分娩的伊莉诺王后, 身处战场没能赶回的威廉三世,明面上的王宫守卫是由已经死了的沃尔特伯爵率领的骑兵,但事实上, 真正的守卫是由白金汉公爵亲自率领的蔷薇家族阴影中的力量。
那天晚上,贵族们的信使烛火在王宫外亮成了一条细细的河。
夜却很黑。
他膝盖上横放着长剑,坐在冷夜的黑暗里守卫着背后即将诞生的王储。他们正在进行一场豪赌,作为赌注的是蔷薇家族的生死存亡。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而白金汉公爵不知道这一场豪赌会不会成功。
前圣殿骑士长在他的背后, 轻声和他说,他们等待的那位地狱存在已经走进了王后的寝宫。
听到这句话, 白金汉公爵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手背上的青筋就好像虬龙一样。
但凡还有一点希望,他们也不会选择将那样沉重的负担放在刚出生的孩子身上。他们牺牲掉了一个孩子本该拥有的全部幸福时光,早早地将国王的宿命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当啼哭声响起的时候,白金汉公爵闭了闭眼。
从此, 新的王储注定背负起一切——由他们这些本该为他遮风挡雨的人亲手交付的一切。年幼的王储能不能熬过那漫长且撕裂的疯狂?他是会彻底疯掉还是会如期望一般?
他们不知道。
所以这是豪赌。
那一刻,白金汉公爵觉得自己就像个懦夫。
伊莉诺恨他和威廉三世这么多年, 是他们该被恨的。
“您觉得教皇为什么要亲自为费里加冕?”国王思索着, 询问白金汉公爵。
白金汉公爵从那个夜晚的回忆里挣脱出来。
他看向国王:“也许是为了黑死病……我认为圣廷应该掌握其他的力量。”
“不,应该不止如此。”
国王缓缓摇头。
他能够借助地狱的力量对抗黑死病,那么同样掌握神秘力量的圣廷不见得对黑死病完全束手无策。至少, 从海外密探传回来的情报来看,圣廷所在的圣所就尚未爆发黑死病。
——是还没有被感染,还是另有手段?
国王的猜测倾向于圣廷有某种办法拯救为黑死病感染的人,但是这种办法要么不容易实行,要么代打昂贵无法真正推广实行。否则,以圣廷的行事风格,他们应该早就趁着黑死病爆发的时机以此再次提高人们对它的虔诚度。
那,既然如此,教皇前往勃莱西为费里三世加冕就绝对不仅仅是为了黑死病。
或许……
国王将之前约翰将军带回来的信息与这件事联系了起来。
“战争。”
他低声说。
白金汉公爵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圣廷一直在准备着一场战争。现在,我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了。”国王缓缓地说,“勃莱西。他们打算——”
“宗教建国。”
短短的一句话,仿佛惊雷掠过天地,在一瞬间撕开了重重迷雾,让人窥探到了那悚然的真相一角。
书房中死寂。
空气中似乎有金铁交鸣,昭告着大陆许久以来稳定的政局将掀起狂澜剧变。
“勃莱西、圣廷、建国。”白金汉公爵缓缓念出这三个词,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明白了这些年来圣廷的一系列谋划究竟是为了什么。“选择在黑死病爆发的时候进行圣廷建国之战,好让其他国家不敢轻易插手……”
他与国王都清楚,一旦圣廷成功建立由神权直接掌控的国家,那么他们的敌人将比之前更加强大。
国王立刻做出了决定。
他展开新的信纸,提笔书写一封绝密的信件。
这封信是写给罗格朗的死敌,勃莱西新王费里三世的。
政治的舞台就是如此——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国王签署了自己的姓名,并盖上了印章,抬头看向白金汉公爵:“有能够及时秘密将它送到费里三世的人吗?”
白金汉公爵点了点头。
“一定要在加冕仪式前送到费里三世手中。”国王将信交付给公爵。
“会的,陛下。”
白金汉公爵回答,他顿了顿,问。
“您最近头疼好一些了吗?”
国王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下一封汇报:“好多了。”
两人默契地避开了直言某个话题。
下一份汇报同样不是什么好消息,白金汉公爵看到国王的神色不算轻松。
“有什么情况吗?”
“难民。”
国王简练地回答。
黑死病爆发了一段时间,在深渊海峡的对岸可不仅仅只有勃莱西一个国家。像勃莱西那样占地辽阔的国家还好一些,但另外一些沿海小国家就倒了大霉,一整个国家甚至差点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濒临灭亡。
在这样的大灾难背景下,至今还未被瘟疫席卷的罗格朗就成为了他们眼中的一块净土。
难民从黑死病肆虐的故乡仓皇逃出,艰难地克服了冬季深渊海峡上的洋流,风暴,想逃到罗格朗躲避灾难。
在此之前,国王的命令是严厉地拒绝任何难民的进入,所有靠近罗格朗海域的难民都会遭到王室海军的驱逐。任何试图私底下为难民提供救济的罗格朗人将同难民一起,被扔上断头台。
国王为他这项命令遭到了不少抨击,感情充沛的诗人们写了不少诗歌讥讽他们的国王怕不是绝不会为任何悲惨故事流泪的铁石心肠。
但这一切阻止不了国王的冷血。
王室舰队只听从他的命令。
不过,这一次的难民有些不同,以至于查尔斯大副觉得必须报告给国王,由国王做出决定。
那是从卡塔尼国逃出的难民。
而难民队伍中包括了卡塔尼国的国王王后,以及一大批贵族。这种程度的难民逃往已经不再是人们自发的寻找庇护性质了,而已经上升到政治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