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说, 醉红楼的那回, “娘娘忘记了?”
那夜娘娘醉酒, 是皇上送她回的白府, “娘娘还同皇上说起了小时候的那颗糖。”
王嬷嬷只提了这么一句。
旁地没多说。
留给了白池初自个儿去想。
白夫人就曾说过白池初是记性好,忘性大,凡事入脑子快, 转个眼就能忘的干干净净。
昨儿的事情, 她都不见得完全记得, 更何况是十年前。
王嬷嬷这一提。
记忆里的那些画面,就如一根绳子终于找到了那个头,往外一牵,所有的事儿就牵了出来。
白池初没再听安平说了些什么。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
她一直觉得, 能忘记的, 都是些不重要的。
可她没想到,这其中会有陈渊。
她把陈渊给忘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不是在皇宫, 也不是在汴京城的元宵夜。
而是在白府。
在白老夫人的院子里。
她给了他一颗糖, 说, 要做他媳妇儿。
要像亲娘一样的疼他。
原本已模糊不堪地记忆, 回想起来,也并非全都是梦。
她真的见过陈渊。
实则,那日在醉红楼醉酒之后,她就已经想了起来。
白池初盯着桌上的酒盏。
里头溢出来的酒香,和那夜残留在她唇齿之间的余香, 一样。
想不起来的东西,她自来懒得去想,如今却也不费她半点力气,全都钻进了脑子里。
白池初心口突然堵的厉害。
犹如那日醉酒之后,被陈渊扣在胳膊弯里,胃里又开始翻腾。
醉红楼的酒确实醉人,但若不是陈渊先对她提起,即便是醉酒,她也不会想起十年前的事。
陈渊那夜的脸色不太好看,白池初又格外的不安分,陈渊两条胳膊紧紧地将她扣在怀里,抱着她下了醉红楼的楼梯。
出了门口,陈渊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十年前,你那一颗糖,太值了。”
白池初听见了。
陈渊当时那刀子手劈下去,根本就没使劲。
白池初是看到陈渊那张黑沉沉的脸,犯了怵,才暂时规矩了。
冷不丁地听他提起了十年前,白池初撑开一双醉红的双眼,猛地瞅着他。
“对,你是陈渊。”
这一发现,白池初惊讶不已。
后来也就是众人看到的那一幕,白池初揪住陈渊的衣襟,质问他,“你怎么会是陈渊。”
嚷了两句,就被陈渊抱进了马车内。
进了马车,白池初还在纠缠,抱着陈渊,喃喃地说道,“我才不要做你的媳妇。”
“你太凶了。”
“而且你还有小娘子。”
“我白家有一个规矩,不能纳妾,将来我要嫁的夫君,也不能有妾室,你是王爷,肯定得妻妾成群,而且我娘说了,我不能嫁皇家人,对不起啦,当年那话,你别当真。”
这话就跟在胭脂铺子的暗室下,她对沈晖成说的一样。
你别当真。
也就她自己没有当真。
陈渊说,“晚了。”
路上颠簸,陈渊将她扶起来,靠在了他的怀里。
一双细长的手,将她滚烫的手心打开,缓缓地替她搓捏。
“你规矩些,过些时日,本王会来接你。”
白池初心口烧的难受,压根儿就没将他的话记在心上。
第二日醒来,脑子里的片段本就衔接不上,又被白夫人拉出去跪在院子里,这才彻底地将陈渊忘了个干净。
如今那画面,重新涌上了脑子。
越来越清晰。
白池初突然站起了身,说要去晨曦宫。
“这漫天大雨的,路滑的很,娘娘要想见皇上,再等一阵,皇上戌时必定会过来。”
滢姑赶紧劝说道。
外头眼见着天黑了,娘娘又怀了身孕,谁也不放心她出去。
可白池初已经等不到戌时,这会子才刚至酉时,不待滢姑说完,自个儿就往外头冲。
安平的酒劲儿都被吓醒了一半。
白池初从门口拿了一把油纸伞,一屋子的人跟在她后面。
“公主,您就先在这呆着。”王嬷嬷回头对安平说完,赶紧去张罗了凤撵,却也赶不上白池初的脚步。
好在这会雨水虽密,但点子不大。
宫灯下,雨线白茫茫地一片,白池初脚上的绣花鞋踩进雨里,水花湿了一大片裙摆。
身后滢姑,倚瑶和王嬷嬷,紧张地脸色都变了。
往儿个白池初找陈渊,都是去晨曦殿的正殿,一找一个准,今儿等到白池初湿了半截襦裙,来到正殿前,却见大门紧闭。
“皇上去了太庙。”
高公公手底下的小太监,今儿当值,在高公公关门之前,幸好他长了个心眼,问了一声。
谁也没想到皇后会突然找过来。
太庙离晨曦殿还有一段距离。
历代皇帝的灵位都摆放在那,今日也并非是哪位先祖的祭日,陈渊过去,必定是有自个儿的私事要告之先祖。
白池初的脚步便止于此,没找上去。
但也没说要走,就立在正殿门口等。
“娘娘,要不咱们先回后殿,换身衣裳,再来等?”滢姑见她裙摆上全是雨水,心里着急。
这一路过来,谁身上都不干爽,怕是娘娘那鞋面里全浸了水。
白池初没听。
王嬷嬷对滢姑使了个眼色,自个儿便一人往太庙赶。
娘娘的性子倔,怕是适才自己的那一提,娘娘终于想起来了什么,这时候不见到皇上,她哪能罢休。
倚瑶也赶去后殿为白池初取斗篷。
殿门前,只剩下滢姑陪着白池初。
雨水沾在身上,沾久了,贴在身上冰凉的很,滢姑都冷的开始硌牙,白池初却没有半点反应。
就站在正殿前,看着跟前的那段白玉台阶。
蒙蒙细雨底下,陈渊今儿也未坐撵,午膳后不久就跟着高公公出了正殿,去了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