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
死神望着鸭子,
它不再呼吸,静静地躺在那里。
——
严栋的丧事办得很简单,在殡仪馆火化尸体的时候。
负责的人问严塘,要不要弄一个追悼会?
严塘摇了摇头。
这些年,他对严栋的了解并不多,他周围有什么朋友严塘并不清楚,他也不想去弄明白。
因为他心里大概知道,他所谓的朋友无非是些酒肉朋友。
可能这是少有的,拒绝给亲人办追悼会的家属,负责人闻言都愣了一下。
他正想把追悼会的价格报表拿给严塘的手,都不尴不尬地顿住了。
“那需要化妆吗?”负责人把手里的资料抱回怀里,又问道。
严塘有点不懂,为什么要给死去的人化妆,不过他想了想,觉得也可以接受,“可以,那我等会儿还能见我父亲最后一面吗?”
负责人点点头,“没问题。”
他指了指外面的椅子,“那先生,你先等一会吧,我们去准备一下。”
严塘嗯了一声,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他今天特意请的一下午的假,陈珊建议他干脆请三天调整一下,严塘想想还是拒绝了。
他现在心理状态还不错,严塘自觉自己能处理得好。
如果这边顺利的话,他也许还能回家陪艾宝一块吃晚饭。
艾宝最近心情不错,从李阿姨那里捎来的芝麻糖,和吊兰都有被他好好地关照。
严塘从自己办公室里的监控去看,经常能看见艾宝一边盯着窗台上的吊兰,一边嘴巴不停地咔嚓着芝麻糖。
他吃东西也不忘记吊兰,虽说吊兰吃不了芝麻糖,但是艾宝有每天早上起床,就去给吊兰浇水。
严塘每每看着他趴在自己的桌上,吧唧着嘴巴,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还印着窗外的半边蓝天白云。
安静地看一会艾宝聚精会神地,望着那盆绿茵茵的吊兰的模样,严塘就觉得自己种种压力被清了干净。
这大概就是,艾宝对严塘的一种很神奇的影响。
等待的时间是很无聊的。
殡仪馆的业务并不多,严塘来的时候,只见过一家人离开,现在整个大厅里,都只有严塘,还有前台负责的接待员。
严塘打量一遍四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轰鸣的台式空调,一两盆奄疚疚的绿植,还有墙上粘着的几排立体字,什么“认真核对,对生命最后的敬意”一类的。
殡仪馆的大厅很空,严塘来回看了一圈过后,便也没什么其余的东西可以观察的了。
严塘在无聊之际,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把电脑带过来,这样他好歹还可以办一下工。
闲着也是无事,严塘打开自己的手机,打算翻翻微信消磨一下时间。
他的头像还是那天他生日时,艾宝吹他的生日蛋糕的蜡烛的模样。
严塘看着自己的头像,眉眼柔和了些。
他用自己的大拇指指腹,去摸了摸手机屏幕上艾宝软乎乎的脸。
艾宝总是这样,每天都很开心,就算是偶尔有小脾气了,也是开心的小脾气。
只要给艾宝陪伴、一点点的惊喜,还有爱,他就能这样永远都开开心心的。
严塘盯着自己的私人微信的头像,一时有些出神。
现在都已经是九月份,再过几个月,十一月了,就快到艾宝的生日。
那时艾宝就是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了。
刚收养艾宝的时候,严塘总觉得这个十八岁格外地漫长,可是在和艾宝待久了以后,严塘才发现时间可以过得这样地快。
仿佛上一秒,还是他,和坐在地板的爬爬垫上,玩皮球的艾宝第一次见面,而如今,就快到艾宝的生日了。
严塘回想了一下将近一年和艾宝的相处。
如果这一年,他没有遇见艾宝,他可能还是那个在各个酒吧、拳场混迹的严塘。
还是那个按部就班地工作却失去激情,失去天赋的严塘。
还是那个在缓慢地绝望,缓慢地死去的严塘。
如果没有艾宝,严塘也还是严塘,但是是支离破碎的严塘,他也许会扛不住,或者说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接受,如今的严塘能扛下来的东西。
严塘靠在有些凉的墙上。
冷气从他的脖颈间穿过。
可能是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严塘的思绪开始逐渐发散。
大概这就是艾宝所说的命中注定?
严塘也不清楚。
他一直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对艾宝的感情正在徐缓地变质。
这种感情变为了什么,尚且还没有定型,它还在变形的阶段。
若是说它变为了爱情,严塘不确定,若是说它变为了超越亲情的某类感情,严塘也不确定。
不过这个正在悄然改变的,他对艾宝感情,严塘清楚,都还在他的可控制范围以内。
他答应过艾宝,如果他爱上艾宝了,就一定要告诉他。
那么严塘想,如果他百分百确定了,他是爱艾宝的,他会明确地告诉艾宝的。
一切,都还需要静观其变,也都得顺其自然。
严塘注视着自己微信的头像,头像照片里的艾宝嘟着嘴巴对着燃烧的蜡烛吹气,他看起来高兴极了。
似乎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一样,隔着屏幕,严塘都还能感觉到艾宝那时的兴奋。
“先生,已经化好妆了,你来看看吧。”负责人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喊严塘。
严塘嗯了一声,他关掉手机随手放进裤兜里,站起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