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宝靠在严塘的肩膀上。
他看看黑黑的猫先生,又看看盘子里黑黑的芝麻糖。
他想了想说,“好的呀!”
于是严塘便给他拿了一块。
这芝麻糖切得不厚不薄的,捏在手上还挺厚实的,估计是真材实料。
李阿姨看见艾宝吧唧吧唧的,像小兔子勤勤恳恳地啃萝卜一样嚼芝麻糖,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家孩子真可爱!”
严塘闻言,低头看看小嘴不停的艾宝。
“他一直很乖。”他说着又揉揉艾宝的小卷毛。
艾宝一边嚼着芝麻糖,一边有些茫然地抬头张望一下。
他看了看严塘,感觉自己似乎是被提到了,又不清楚刚刚严塘在说些什么。
严塘没解释什么,只又拿了一块芝麻糖给艾宝,“吃吧。”
他说道。
艾宝噢了一声,不再纠结,接过芝麻糖,继续高兴地吃了起来。
严塘抬头,就看见抱着猫先生的李阿姨,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她还带着自己那面白色的口罩。
“您把口罩取了也吃点吧。”严塘说。
李阿姨愣了一下,她摸摸自己的口罩,忙摆了摆手,“我这感冒了,传染多不好的……”
她说着又咳了两声。
严塘有些不明所以,“感冒不会这么容易传染的,注意通风就好了,”他继续建议说,“一直带着口罩呼吸都不顺畅。”
李阿姨摸摸安静地枕在自己腿上的猫。
“不是我不想取的,严先生,”她有点无奈地低声说,“我鼻子下巴那一块……是毁容了,不太能见得人……吓到小朋友就不好了……”
严塘万分抱歉。
“抱歉……”他有些愧疚地对李阿姨道歉说。
李阿姨毫不在意地笑着说,“没啥没啥,用不着道歉,我早就习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看起来豁达极了,“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在工厂做工,一次搅拌机意外,给落下的伤。工厂老板人好,惦记着我是老员工,给我算工伤,给了我大笔钱,我才能在严先生你们小区开个早餐店……”
虽然李阿姨对她落下伤口的原因只是浅淡的一笔带过,可是那句所谓的“搅拌机意外”,已经让严塘皱起了眉,觉得有些触目惊心了。
她说着,语气有些怀念,“大胜呢,也是我在工厂里遇见的,”她说着,举起猫先生的一只带着白手套的猫爪,对严塘和艾宝挥挥。
“它以前,可不得了了,在我们工厂里就是一霸,和野狗打,和野猫打,又是捕雀又是摸鸟蛋的。我们厂里的人,都叫它常胜将军!”李阿姨说着,神采飞扬起来,“大胜以前,谁都不亲近,不过就是亲近我!”
她说着又看看怀里安静的大胜。
它现在老了,温柔又平和,一点儿也不见年轻时的威风凛凛了。
但是李阿姨也依然爱它。
“我从工厂离开那天,就问大胜要不要跟我走啊?你猜怎么着?”她说得生动极了,活灵活现,“大胜过来亲亲我的脸,要和我走呢!”
“工厂里的人都说,我和大胜是有命中注定的缘分的!也只有我能带着走它。”这么多年过去了,李阿姨提起这件事,还是得意极了。
她脸上的神气从惨白的口罩里挣脱,飞了出来。
严塘没有打断李阿姨,他和艾宝都安静地倾听着。
等李阿姨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爱和别人嗑唠的习惯又犯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脸,“嗨,让你们听我讲了这一大堆无聊的事……”
严塘诚恳地摇摇头,否认道,“不会。”
他说,“您和您的猫的故事很有趣。”
他身后的艾宝也探出头来,静静地听着李阿姨讲故事。
他已经哼哧哼哧地吃上了一块新的芝麻糖。
果然如李阿姨极力推荐的一样,这芝麻糖味道好极了,咬下去第一口,便是芝麻与花生碎杂糅的香味在唇齿间流连而出。
一口一个脆生生的,好吃得让人停不下来。
艾宝吃得小脸一鼓一鼓的,非常的开心。
李阿姨看严塘还有艾宝都很感兴趣的样子,自己也乐呵起来。
她摸摸怀里的猫先生。
她又分享了一件趣事。
她说她把大胜接回家以后,大胜就像是收了性子一样,变得温和起来,整只猫都温温柔柔的,还懂得照顾她。
以前有段时间,每当下雨,她心情就会不好,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大胜看见了,就会偷偷溜出家门里,给她叼回来一只小花,或者一片漂亮的叶子。
它懂事,知道人类不喜欢耗子、麻雀,而是喜欢花花草草。
李阿姨说着,还给严塘指了指家里一盆一盆的花。
这盆,是大胜去年梅雨季节叼回来的,她指了指茶几上一小盆开着淡紫色的小花说,她和大胜一起把这根花枝栽进土里,每天浇浇水,每周施施肥,没想到还养活了。
她又指着一边一棵有些高的小树苗的说,这是十月份,她和大胜在小区里遛弯儿捡到的一根,本来当时还是枯树枝的,结果就回来抢救一下,就又活了过来。
李阿姨说着,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暖烘烘的。
整屋子生机盎然的花花草草都因一个人和一只猫而起。
严塘和艾宝都细细地听着。
严塘看着李阿姨,尽管她不再年轻,也只露出了眼睛,但是她笑的时候,眉眼柔和,像一潭春水,看起来确实是美的。
严塘想,李阿姨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李阿姨还在说着,但凡是与大胜有关的话题,她都能说上三天三夜还说不完。
窝在李阿姨腿上的猫先生甩甩自己长长的尾巴。
它也静静地听着。
就像是当年,她毁了脸,在工厂的后山里躲着哭时,它窝在她怀里听她哭时一样。
不过它现在很老了,已经不能像年轻时那样,对哭着的她发出有力的喵喵叫了。
猫的一生总是这样,会遇见一个爱的,然后慢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