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风止雪停,难得见了日头,可依然寒气逼人,晴冷晴冷。
方才战过八百回合, 她疲惫不堪,却偏偏睡不着,只闭眼假寐,耶律越披裘而起, 靠在床头阅书,不时帮她拽一拽被褥。
也只有以为她睡着之时,他才会稍稍透出这么丁点温柔。
她贪恋这温柔,骂她不知羞耻也好, 贱人银妇也罢, 不管他骂了多残忍的话, 她都不在乎,只要还残留这丁点的温柔, 她就能再坚持一个月, 一年, 甚至一辈子。
她已经很久没下过床了,腿肌无力, 也许再也不能行走。
可那又怎样?她统统不在乎。
她只想化解他心中怨恨,哪怕用这般拙劣法子。
殿外响起擂鼓声, 这是赵元有事要报的鼓声。
耶律越撩被下床, 帮她掖好了, 这才穿衣出去,咯吱吱,内殿门开,吱呀呀,外殿门开。
殿内没有仆从,一切只能他亲力亲为。
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响起,赵元进了殿,行了几步跪地禀报,声音隔着一道殿门一层床幔,依然清晰入耳。
“莨菪子已采购,可供月余所用,其余药材不足的,臣也着人一并采买,唯有川穹,问了几家药铺,都说已卖尽,且都说是一妇人采买,臣觉有异,特来禀报。”
“川穹……”
呼啦啦倒水声响起,耶律越捧茶轻抿一口,茶盖碰撞杯口,叮啷脆响。
“川穹有活血止痛之效,常以根入药,用处倒也广泛,可买尽城中药铺却也稀奇。”
“王上所言极是,臣这就着人寻到那妇人,好生查问!”
“不,不必,若真是我所想之人,真去寻了,反倒会打草惊蛇,不如……”
咔哒,茶盏搁在桌上,“城西茶肆,城东酒楼,一年四季皆客满盈门,你着人散布消息,便说王上终日宠幸一女子,连床都不许她下,却偏又待她不好,终日责骂。”
虽不明白主子用意,赵元依然铿锵有力道:“是!”
赵元离开,耶律越复又回内殿,轻手轻脚撩被上床,环搂着她,额头抵在她颈后,许久未动。
又过两日,正午时分,一日中气温最高之时,接连三日无风无雪,气温更显轻缓,院中积雪沉沉,白茫茫一片,难得的赏雪好日子,
耶律越破天荒将她抱出殿外,放在美人靠上,抱着手炉赏雪,他自己却并未停留,转身去了议政殿。
她深吸了口冷冽空气,试着想站起来走走,丫鬟搀扶着她,还未用力,膝头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连试数次,别说行走,便是站都站不住。
俩丫鬟累得满头大汗,她也不好再难为她们,复又躺会榻上,盖上狐裘。
看来这腿是真的要废了。
说是赏雪,这般坐着不动,只能看到眼前不大一片,看不过一刻也便腻了。
她打了呵欠。
半个时辰前,她还在于耶律越云雨缠绵,这会儿正是疲惫之时,不知不觉,眼皮打架,竟有些昏昏欲睡。
耳旁传来脚步声,一小兵一路跑来,还未到近前已跪地抱拳。
“启禀王后娘娘,王上请您到议政殿。”
她不能行走,两侍卫上前,抬起美人靠,直接给抬了过去。
赵元正在议政殿前等着,见她过来,脸沉如锅底,一指百级长阶。
“王上有令,要你爬上来。”
“什么?”她怀疑自个儿听错了。
赵元并不理她,转而对丫鬟侍卫道:“王后行为不端,触怒王上,让她自行从殿下爬到殿内求见,还不快将她抬到阶梯下!”
丫鬟侍卫面面相觑。
这唱得哪一出?刚抬上来又让给抬下去。
几人不敢忤逆,只得又将她抬下,搀扶着跪趴在长阶雪地。
赵元站在长阶尽头,高声冷喝:“任何人不得帮忙,否则,格杀勿论!”
余小晚也是一头雾水,可赵元敢如此堂而皇之,显然是得了耶律越授意的,那便……爬吧。
不爬也不行,她根本站不起来。
好在云雨之时,姿势常有变换,虽站不起来,膝头倒是经常……用力,手臂也常用力,简而言之,常跪趴床榻任他予取予求,爬起来倒也不算艰难,只是穿得厚实,加之颈链脚链颇有些沉重碍手,有些爬不快。
胡思乱想着爬到殿前,要说丁点不觉屈辱也不可能,可她这些日子常被他辱骂,早已习惯,即便难过,也能丝毫不显露在外。
她往殿内爬,却被赵元拦住。
“王上还在盛怒,令你先跪着。”
跪便跪吧。
她小腿萎缩,腰膝却甚好,尤其是腰,自然也是云雨之时锻炼的,看来终日缠绵也并非全无好处,起码还能跪得笔直。
只跪了片刻,殿门便开了,兵丁将领,还有仅存的几位西夷朝臣迈步而出,一见她跪在地上,皆是一愣,这张脸还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日可是常伴时晟身侧,招摇的很,大殿书房缠绵娇|喘不少人都听到过。
苍国最是重男轻女,自然见不得这般水性杨花红杏出墙的银妇,王上肯责罚,他们自然再高兴不过,一个个拂袖而出,权当没瞧见。
西夷虽民风开化,可寡妇再嫁也是要被人轻视的,何况这不是再嫁,分明就是夫君尚在红杏出墙,几个老臣个个面露尴尬,不知该不该行礼,见苍将过去了,干脆也装没看见,赶紧低头过去。
待他们出宫而去,耶律越这才踏出大殿,一言不发,俯身将她抱起,转身朝寝殿而出。
余小晚一脸茫然,“晨,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