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余小晚描写什么, 玄睦始终都不曾理会她,余小晚无奈,只得暂时放弃,盘在他脸侧, 不时拿头蹭一蹭他还算完好的眼角。
捱到半夜,玄睦发起高热来,他本能地蜷缩成一团,浑身寒战, 胸口粗略包裹的布条很快便被血浸透,猩红湿腻。
余小晚巡了一圈,他满身鞭痕,烙伤, 伤口溃烂, 根本不敢轻易碰触, 更遑论贴上降温,余小晚只能趴在他额头, 不停换着部位帮他冷敷。
这次比之坑底那次更为严重, 玄睦烧得神志不清, 嘴唇干裂迸血,喷出的呼吸烫得她尾巴梢疼。
他不时喃喃呓语, 可声音太小,余小晚趴上听了几次都不曾听清, 最后还是靠着连猜带蒙, 才总算明白他口中所言。
“母妃……渊……又……丢……吗?”
母妃为何不唤儿臣渊儿, 母妃又要丢下儿臣了吗?
当日玄睦在将军府养伤,她初次去安冬阁探望他时,他高热初醒拉着她说的正是这一句。
且不管那时他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他的确对“渊儿”这个称呼很在意,可莲妃分明是唤他“睦儿”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玄睦高烧不退,余小晚终究没心思多纠结这些,又等了片刻,悄悄爬出了牢房,偷了狱卒的蛇皮水袋过来,小心地喂玄睦喝了些水,幸而他还会本能的吞咽,不然……水米不进,又如何撑得过去。
牢房无窗,难分昼夜,除了廊外跳动的火把,再无任何光源,不知过了多久,玄睦终于悠悠转醒,虽未彻底退烧,可好歹醒了。
余小晚的蛇腹还在他额头搁着,起身蹭了蹭他的额角。
【我去帮你寻些吃的。】
他勉强挑着眼缝睨了她一眼,复又阖上,并未理她,蜷缩的身形染满腥色,残破凄凉。
余小晚说不出的心酸,幸而蛇不会流泪,不然,只怕她早已没出息的泪流满面。
【等我。】
描罢字,她小心翼翼从他额头爬下,转头朝牢门爬去。
玄睦始终没有开口。
狱卒都是要吃饭的,尤其是守夜的狱卒难免会带些吃食,他们不比侍卫肩负看守犯人的重责,他们只负责犯人的日常起居包括审问时开开锁链之类的,余小晚很轻易就偷了两块烧鸡回来。
虽说玄睦如此重伤,吃这些不易消化,可眼下别无选择。
蛇脑袋顶了顶玄睦的脸,将那鸡肉往他嘴里塞了塞。
玄睦任她塞着,半点反应没有。
受重伤,再不吃东西,真的会死的!
余小晚不甘心地又往里塞塞塞,冰冷的蛇吻若有似无地蹭到了他干裂迸血的唇。
紫肿的眼皮微微颤了颤,勉强挑开一丝眼缝,眼珠浅动,对上她的蛇眼,又瞄向她紧贴着他唇瓣的蛇吻,顿了下,不仅没吃,还用舌尖向外推了推那肉。
余小晚突然意识到,她现在不过是条蛇,又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就这么叼着肉口对口喂,既不卫生又恶心,别说玄睦,换做她也会觉得倒尽胃口的。
可……她又没有手……
倒胃口总好过饿死!
她又使劲儿向里推了推,玄睦到底太过虚弱,竟连她一条小蛇都别不过,最终还是被塞了满嘴,为了防止他吐出来,余小晚尽职尽责地堵着他的嘴,一刻都不敢离开。
可堵是堵住了,玄睦却动也不动,不吞进肚子,只堵在嘴里有什么用?
玄睦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无声无息,死了一般,可余小晚清楚,他是醒着的,只是心如死灰,不愿动,也无力动。
她微叹了口气。
【吃。】
没反应。
【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依然没反应。
余小晚略一思索,突然想到玄睦方才的呓语,不管有用没用,先试了再说。
【渊儿。】
她满怀期待地望向他。
塞着鸡肉的嘴微颤了下,只一下,再度陷入死寂。
不行吗?
余小晚失望地垂首,却已不知还能如何劝他。
怎么办?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就这般殒命?
不,她做不到,就算不为任务,她也不想他死。
可是她该如何让一个心如死灰之人死灰复燃呢?
余小晚冥思苦想,绞尽脑汁,能想到的只有原剧情中他心仪的司徒晴兰。
要不要试试?
她抬眸睨向玄睦。
玄睦紧闭着紫肿的眼,眼角依稀有银光闪过,蜿蜒的泪痕顺着脸侧滑落,一路晕开血污,濡湿了他散在枯草中的黑发。
余小晚怔住了。
泪……
他哭了?
这个意气风发放荡不羁谈笑间便能坐拥天下的少年,她曾以为他除了演戏,绝不可能落下半滴眼泪,如今却……哭了……
怎么办?心好像……又疼了……
不管怎样,能哭总是好的。
只是,他之前分明半点反应没有的,为何突然哭了?
难道……
余小晚略一迟疑,再度在他右肩描下两字。
【渊儿。】
玄睦虽未应声,可泪明显流的更凶了几分。
【渊儿。】
【渊儿。】
余小晚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描着他的名字。
不知描了多少遍之后,玄睦突然动了动唇,余小晚大喜过望,以为他终于肯吃了,却不想,他并非咀嚼,竟是想把堵在嘴里的肉吐出来!
【渊儿,不准吐!吃了!】
蠕动的唇舌竟真的停住了。
玄睦使劲吸了吸鼻子,鼻塞音很重,呼吸明显困难。
余小晚这才反应过来,他难道是因呼吸不畅才想吐掉嘴里的肉!
听着他越来越重的鼻息,余小晚有些不忍,刚想说先吐了,她再去偷就是了,却见玄睦动了动塞得满当当几乎翻不动的嘴,艰难地咀嚼着,赶在彻底吸不进空气之前,终于将那肉咽了下去。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