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素斋, 院中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玄睦与柳逸风也出了禅房,刚绕过盘根错节的菩提老树,便见司徒晴兰立于泉边, 俯身捡起一方丝帕。
丝帕湿了一角,她捏了捏,勉强挤出一滴泉水,泉水滴落, 晕过一点微光划过玄睦绯色的身影。
司徒晴兰怔住,捏丝帕的手跟着僵在半空,不过几息之间,她突然将那半湿的丝帕遮在脸前, 转身便走。
紧随在她身侧的秦钟燕目不转睛地望着玄睦俊美无俦的面容, 那玄底赤纹的眼罩不仅不让人觉得碍眼, 反而更添了几分别样的风华。
树下翩翩少年郎,正是风华好时光, 芝兰玉树天人姿, 惹得红妆春心漾。
秦钟燕不由看痴了, 竟连司徒晴兰离开都不曾察觉。
她情不自禁走上前,款款施礼。
“小女子秦氏钟燕, 不知这位公子……”
话问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玄睦压根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直接越过了她去, 直勾勾盯着司徒晴兰离去的背影, 妖冶的桃花眸流光驿动。
柳逸风瞧了一眼那尴尬的秦钟燕,倒也有几分好颜色,只可惜……还是略平庸了些,倒是方才掩帕离去的女子更动人几分。
“小九,那女子莫非就是你方才说的美人?”
司徒晴兰已绕过角门,入了后山,玄睦摇开折扇,忽扇了两下,转眸冲柳逸风懒懒一笑。
“正是,可惜她逃得太快,倒是没能看清,不若咱们也去后山赏赏紫薇,说不得还能再撞见美人。”
“好好好!正和我意!走!”
两个臭味相投的纨绔,二话不说,抬步便朝角门而去,被彻底无视的秦钟燕忿忿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眼神微一游移,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司徒晴兰并未躲太远,一出角门便泄了气了。
【二见兰花帕,自重必该掩面遮。】
又是让她躲,又是让她遮的,这神蚁的提示究竟是何用意?
说来,二见兰花帕只是让她掩面遮一遮而已,她为何要躲这般远?那样的玉面郎君,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他究竟是哪家公子?
他既能来这后院,想来也是皇亲贵胄,之前在屋中不曾看清,方才看来,他左眼戴着眼罩,莫非是那传闻中生了一只鬼眼的九皇子玄睦?
若真是他,爹爹必然不会允了这桩婚事,又怎算的一桩好姻缘?
难不成,不是他?
正缓步思忖之际,却见眼前绯袍晃过,一双麒麟靴现在了她身前。
“在下玄睦玄临渊,观这位姑娘好生面善,可是在哪里见过?”
少年向成年过度的沙哑嗓音,明明该如公鸭般难听,却偏生带着些许磁性,恰到好处的将那沙哑调制成了让人怦然心动的熨帖。
方才还在思忖不是一桩好姻缘的司徒晴兰,立时便红了桃腮,脑中只剩下那一句。
【三见玉郎面,谈笑自若情缘得。】
她定了定神,并未急着抬头,先含羞带怯地款款一福。
“小女子司徒晴兰,不知九殿下驾临,失礼了。”
“姓司徒,莫非是太傅司徒长陵之女?”
“正是小女子。”
言毕,她这才抬起头来,却不想,正撞上他含笑的桃花眸,那眸明明灭灭,仿佛载了万千星辰,只一瞬间便让她深溺其中,失了大半心魂。
她痴痴地望了他许久才回过神来,不由暗自羞红了脸,这还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般失态。
她赶紧垂下眼帘,却不想,玄睦依然还在望着她,那赤果果的视线,即便她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殿,殿下为何这般看着小女子?”
紫薇枝摇,花荫斑驳,玄睦斜唇一笑,桃目生晕,美玉荧光,分不清究竟是佳人倾了人的城,抑或是才子迷了人的眼。
“丹唇素齿,明眸善睐,司徒小姐这般国色天香,玄某一时看出了神,唐突了小姐,还望小姐莫怪。”
这般登徒子言行,若换个肥头大耳之人来说,司徒晴兰决计是愤恨气恼的,可玄睦来说,她却是越发羞得抬不起头来。
“晴兰!你怎的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秦钟燕上前的正是时候,解了她的窘迫,她倒也没注意她突然亲昵的称呼。
“这位是太医院秦太医的嫡妹秦钟燕,这位是九皇子殿下。”
几人互相引见了一番,自是也没忘了柳逸风。
盛夏午后,紫薇花林,几人携同赏花,相谈甚欢,直到司徒府丫鬟过来寻人,这才依依惜别。
一路坐着马车匆匆而归,赶在宫门落钥之前,斜身进宫,侍卫早已混熟,调侃玄睦,当真是比那滴漏还要精准,次次都掐的正是时候。
玄睦浪荡一笑,长步回了自家小院。
若非皇子不准夜不归宿,他倒真不想回来了,如他这般不受宠之人,除却上朝做做摆设,四处受受冷眼,再无他事,回了小院也不过是同没有资格出宫的长生闲聊两句,再或者练一练他的暗器银针银狐毫,然后便是吃喝拉撒睡。
这不,长生又做好了饭,唤他来吃,他寻了一圈没见着他家玄武蛇,一转头,却见她比他还早一步盘上了树下石桌。
玄睦挑眉过去,撩袍坐下。
晚风习习,枝叶沙沙,落霞染红了天际,盛夏傍晚院中用饭,着实凉爽许多。
玄睦一如既往,先喂了余小晚吃饱了,这才吃她剩下的半碗卤肉。
“殿下,别光顾得吃肉,喝些粥。”
若不喝,长生又得半晌唠叨,玄睦勉强端起粥碗喝了一口,随即便皱起了眉头,看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纨绔奸猾的模样,当真像是个挑食的熊孩子。
长生无奈道:“这粥当真就这般难喝?殿下不能总吃荤腥,总是要用些五谷杂粮的。”
玄睦抚了抚额角,每日晚饭都要来这么一出望粥兴叹。
“我今日有吃花生米,也算是杂粮,可不可以不喝?”
“不可以。”
长生也就这时候能硬气两声。
玄睦无奈,眼一闭,咕咕嘟嘟一口气灌完,赶紧又夹了两口卤肉,这才算是舒展了眉头。
余小晚盘在树梢望着他,直到那粥碗见了底,这才松了口气。
吃完饭没多大会儿,玄睦便有些乏了,招呼着余小晚一同回屋,随意灌了两口酒,便宽衣解带上榻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