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匆匆而去, 不久棋盘布好,茶也备下,公主不喜打扰,一摆手, 闲杂人等全都出了门,独留他们二人议棋手谈。
窗外小雨淅沥,不时打在冬青叶上,紫金香炉搁在案前, 青烟徐徐,淡香缭绕。
流云般的青烟之后,耶律越的面容越发飘渺了几分,细长的睫毛根根分明, 半敛的双目映着窗外的冷光, 流芒细碎。
他在蹙眉思棋, 公主却在托腮望他,嫣红的唇角浅浅勾着, 笑意满眶。
耶律越并未察觉, 余小晚与采薇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一盘棋足足下了一下午, 直到华灯初上,才总算大战初停。
公主以一子之差, 赢了耶律越,虽大战了这么许久, 却格外的心满意足。
这也是人之常情, 越是艰难的战役, 胜利的喜悦便会越足。
公主唤了余小晚与采薇过来收拾,许是与耶律越相处久了,余小晚竟从他温润如常的面容中,看出他松了口气。
系统给的剧情介绍里,耶律越可是极为聪明机敏的,何至于一盘棋下了这么久还输了一子?
大抵他是故意的,既不能输得太过刻意,又不能输得太多,只能迂回婉转虚让一子,毕竟他十三岁时已棋艺精湛,连采薇都略有耳闻,公主又怎会不知。
用罢晚饭,雨还未停,公主兴致盎然,又铺了棋盘,还要再战。
耶律越迟疑了片刻,终究没有扰了公主的兴致,再度撩摆坐下。
夜色渐深,雨打冬青,跳动的烛火下,公主依然精神抖擞,不时地抬眸望他一眼。
耶律越盘算了下时辰,深觉不能再继续耗着,再落子时,已不再过多谦让,攻势渐显凌厉。
余小晚守在门口,看了一眼对面的采薇,低声道:“夜已深了,你先去歇着吧。”
采薇怔了一下,“这,这如何可以?公主都还未安歇。”
余小晚轻笑一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说你傻你还真傻!没见着公主还精神着吗?今个儿第一盘棋都下了整整一下午,只怕这第二盘棋要下到明日晨起了!”
采薇有些犹豫,“可是……万一等下公主有什么吩咐……”
“那怕什么?不还有我吗?平日里这时辰,公主早遣了咱们下去休息,独留守夜的守着?即便今夜侯爷在,左不过真有什么事,我再唤了采莲过来就是了。”
采薇与余小晚都是大丫鬟,全府上下,除了管家,都得听她俩差遣,夜半随便唤个丫头,轻而易举。
见采薇还有些犹豫不决,余小晚上前转过她的肩膀,推着她向前走了两步。
“明日还得早起伺候公主呢,总不能咱们两个都精神萎靡,再误了公主的差事!横竖今夜也该着我值夜,你就快去歇着吧。”
哄走了采薇,余小晚又遣了陪夜的粗使丫鬟下去休息,整个公主院里,除却远远地守在院门的侍卫,便独独只剩下她一人了。
又等了片刻,听到公主在里面传唤。
“来人,添茶。”
余小晚赶紧垂首而入,端下空茶壶,退了出去。
一路急行至院内小火房,闷在火上的开水从未断过,她放上茶叶,续了水,四下张望了一眼,到处都静悄悄的,只有雨声,再无其他。
她又再三确认过无人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袖筒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将那包中药粉,悉数全都加在了茶水里!
使劲摇了摇茶壶,又打开壶盖闻了闻,没什么不妥,再浅尝了一点,也喝不出什么怪异,这才放心地给公主端了过去。
掀开两人的杯盖,帮他们添上茶,搁茶壶时,视线不经意与耶律越撞在了一起。
耶律越眸光温润,似是含着笑意,她有些慌乱,强装镇定地垂首退到一边,冲敦贤公主微微福了福。
“公主,夜深天寒,奴婢帮您与侯爷关上门窗可好?”
耶律越明显怔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被公主抢了先。
“也好,这廊风吹得烛火窜动,着实碍眼,便关了吧。”
余小晚喏了一声,先关紧纸窗,趁他们不察,悄无声息的加了把小锁在上面,这才退出厢房去关门。
门扉阖上的刹那,她看到耶律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脸上不见平日惯常的笑意,只有如这夜雨般的视线,凉的让她心惊。
余小晚赶紧阖上最后一丝门缝,心下更乱了几分。
守在房门前忐忑不安地站了许久,她又取了铜锁过来,迟疑了一下,悄悄锁了门。
做完了这一切,她缓缓靠在门框,望着廊外漆黑的雨夜,心里五味杂陈。
那茶水里下的不是那有害身子的番邦禁药,而是养身的巫族秘药绕指柔。
她猜想,番邦小国都能给上官明送去绕指柔,公主府大抵也会,前几日便刻意在库房翻找了一番,果不出所料,真让她给找到了。
说起这禁药,当日那穿越女逃走之前,为偷令牌,曾在公主香炉里添过禁药,原本她还奇怪公主是如何解的药,还为了应对公主责问,事先想好了应对之策,却不曾想,公主只字未提不说,连采薇都对此事一无所知。
伺候了公主数日之后,余小晚才终于明白,公主不是不责问她,而是根本不知道曾被下过药!
原因无他,采琴对耶律越说需要用迷药迷倒公主方能偷到令牌,本身就是在胡扯!
公主对她信任有加,平日伺候更衣之后,令牌衣物都是她与采薇收到一旁的,怎可能没机会偷?
她讨要迷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中那禁药。
所以,她的确是把迷药扔掉了,也的确是往香炉里加了禁药,可她只加了极少的一点点,剩下的必然是被自己亲口吃下了!
这不是凭空推测,而是那香点了整整一下午,公主睡的卧房隔着珠帘,离香炉远又开着一点窗缝,没有影响也便罢了,穿越女趁着公主熟睡逃走之后,是采薇在这儿守着的,可她问了采薇,也只听说那日身子稍有不适,她以为是因她跑了心神不宁所致,根本就未放在心上。
所以,并非公主不追究她下药一事,而是公主根本就不知道曾被下过药。
那穿越女为了得到耶律越还真是各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却不曾想,最终功亏一篑,凄惨的死在了逃亡的路上,被她给捡了便宜。
死者为大,过往种种都不提了,单说这绕指柔。
当日连时晟都抵不过这绕指柔的药效,耶律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想必更是抵抗不了。
她相信此番必会成功的。
公主不比采琴,不仅貌美,且身份高贵,原剧情中,耶律越可以拒绝采琴的引诱,将她赶出房门,却没能拒绝得了公主。
一来是,他心悦公主;二来是,公主也服了药,攻势凶猛,不容他反抗;三来则是,公主身份比那采琴高了不是一点,他总会有所顾忌。
假使他意志不坚定,面对公主这般美艳尤物,必然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假使他真的意志坚定过人,那他一定也会因为顾及公主的身份不敢过于反抗,届时,公主药效发作,必然会强硬要他,他不敢伤及公主,又被反锁屋内无处逃脱,一来二去,总会被公主得逞。
总之,不管他意志坚定与否,此番他都躲不过了。
即便真再有个什么万中之一,她一样有法子让公主求旨下嫁耶律越。
任务她根本就不担心,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耶律越不要为难自己,那种事真不是那么容易忍下去的。
如果可以,她真的丁点不想伤害耶律越,无论身心。
这也是她选择绕指柔的原因。
绕指柔……不伤身。
原剧情中,他与公主琴瑟和鸣,幸福终老,她希望如今,他也可以与公主……相亲相爱,百年好合。
雨下了整日,还在下着,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高挂的廊上的纸灯,飘飘悠悠,被雨水打湿纸面,挡不住风雨。
烛火窜跳着,灭了。
余小晚没有掌灯,滑坐在门口,望着廊外风大雨大,任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鞋袜,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啪啷啷啷——
屋内突然传来棋盘落地之音,棋子滚落满地,叮呤当啷打在桌角折屏。
隐约间,又传来了耶律越的声音。
“公主!不可!”
随即便是公主的低唤,断断续续,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
“耶律越……你,你不是心悦本公主吗?本,本公主今日便,便成全你。”
“公主!公主!不……”
轰咚!
又是一声桌椅翻倒的钝响。
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夜雨掩盖了大部分声响,却还是惊动了睡在角落下人房的采薇。
整个公主府里,只有她与采薇的卧房在公主院中,足见公主对她俩的信任。
这也是公主既往不咎,重新接受她的真正理由。
而她,真不愧是炮灰女配,背叛善良的女主,做尽坏事,最后当然是凄惨收场。
采薇披衣而出,端着油灯,刚要过来,余小晚赶紧迎了过去。
“快去睡吧,有我守着就行了。”
采薇一见她,放下心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怎么灯都灭了?侯爷走了?”
话音未落,便听公主房内隐约又是一声闷响!
“这……”采薇指了一下那门,打了一半的呵欠都僵住了,“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