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栀的体重不够, 采集的干细胞数量不足。颜栀被带走时,颜星还没能从移植仓出来, 后面还有许多关卡等着他, 但好在一切都有希望。
颜星出仓那天,吴元也将这个好消息带给颜栀, 同时告诉她:“陆老爷子请了最好的律师帮你辩护,一定会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陆老爷子?”颜栀疑惑。
“颜星的爷爷。”吴元也提醒她。
颜栀怔楞, 随后搞清楚其间的人物关系, 轻笑一声:“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辜,人生如戏, 戏如人生。”她说着, 看向吴元也, “你呢, 你什么打算?”
吴元也对上她的视线,反问:“还恨他吗?”
颜栀摇了摇头:“不恨了,在刀子扎进他脖子的那一刻, 不管是浮于表面的还是藏在内心深处的,都没有了。”
吴元也哦了一声,想了想,半晌才开口:“我没办法保证什么, 如果等你重获自由的那天我还单身, 我们……”
颜栀看着他,目光柔软。
“吴元也,你知道你身上最让人安心的是什么吗?”
“什么?”
“坦诚。”
吴元也张了张嘴, 自嘲一笑。
颜栀说:“那就随缘吧。”
吴元也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点点头:“诶,好。”默了默,“对了,陆老爷子会把颜星接去洛杉矶照顾。”
颜栀神色微僵,过了会儿才露出一丝笑意:“也好。”
吴元也说:“陈嘉树虽然还没醒,但也没死。所以,一切都有希望,很快你就能和颜星团聚。”
“我知道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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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公安正式公布“查夏一坠海”事件的调查报告后,苏眠身上最后的重担总算卸下,网友们的评论也日渐和善。
当然,关于她当初揭露校园暴力,依然有部分宁城一中的校友对此颇有微词,认为她的行为是把母校推到风口浪尖,给母校蒙羞。
但,苏眠已经不在乎这些评论。
经历过网上的起起伏伏之后,她更加坚定地相信,她不需要关注无关紧要的人对她的评价,因为跟她一起生活的人不是这些网友。
陈嘉树受伤后的第二天,陆斯晚就把林慕言那份“大礼”送到了经侦部门,可惜陈嘉树躺在医院,而查慧恩直接失联。
不过,这都是经侦的工作了,苏眠不再去主动打听这方面的信息。
陆斯晚跟心理医生聊了两次之后,终于在一个夜晚问苏眠:“你说我在陈嘉树的事上,到底有没有私心?”
他声音比往常低沉,听得苏眠心里也一阵阵发沉。
两人正并肩站在阳台上,苏眠转身拍拍他肩膀:“你只是做你该做的事而已,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陆斯晚眼中的凝重逐渐散去,也许有人会觉得他公报私仇、钻营夺权,用与陆老爷子二十几年的亲情赌陈嘉树那点仅有的血缘。
但,只要苏眠觉得他没有,那就没有。
苏眠笑看着他,眼珠子一转,开始疯狂暗示:“你记不记得这个月有个很重要的日子?”
陆斯晚:“双十一?”
苏眠:……
“你今晚睡沙发吧!”
她气咻咻地往客厅走,陆斯晚笑着跟上去拽她:“开玩笑的,十一月二十二号,你的生日,对不对?”
苏眠被他一拉,意思意思地哼了两声,态度也软了下来。
她对陆斯晚说:“这是我们在一起后,我第一次过生日,所以……”她伸出食指,戳戳他胸膛,“你看着办。”
过了这个生日,她就正式进入二十五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不管是家庭还是事业,都应该有明确的规划了。
陆斯晚握住她的手指:“我怀疑你在暗示些什么。”
苏眠:“暗示什么?我才没有!”她说着,想了想又道,“为了防止你送我平平无奇的礼物,我先送你一样东西。”
她说完,哒哒哒哒跑去卧室,从抽屉里找出她买了好几个月,但一直没有送出去的戒指。
陆斯晚看着她手上的对戒,按了按太阳穴:“戒指该由男士准备。”
苏眠握住他的左手,将男款对戒往他中指上套:“这是情侣戒指,求婚戒指才由男士准备。”她说完,看向陆斯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又给你提示了。”
十一月二十二号这天,苏眠和宋婉仪在甜甜时光工作室做蛋糕。
前几天订制的手提袋今天刚刚送到,宋婉仪一边和苏眠拆包裹,一边问她:“手提袋不是还有很多吗,干嘛又进一批,你几个月没开张,钱多啊?”
苏眠笑道:“之前那批暂时不用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宋婉仪摇了摇头,吭哧吭哧地拆开手上的包裹。
里面的手提纸袋露出一角。
宋婉仪从开口的包裹中抽出一个来看,除了一面甜甜时光的logo没变外,纸袋另一面印上了两句话——捐献造血干细胞,点亮生命的希望。
这两句话下面,是关于捐献造血干细胞的简单科普。
宋婉仪看着手中的纸袋,半晌没说出话。
苏眠在她跟前打了个响指,成功唤回她的注意力:“怎么了?”
宋婉仪摇摇头,眼圈还有点红:“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颜栀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吧。还有颜星,他在美国还好吗?”
苏眠把手提纸袋放到柜台后:“颜星挺好的。”
宋婉仪手里拿着一个纸袋,忍不住又低头看。
纸袋有好几摞,苏眠一趟一趟地搬,边搬边跟她说:“上星期我跟陆斯晚都去中华骨髓库登记了造血干细胞信息,后来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力所能及做一点这方面的宣传,所以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宋婉仪想到些什么,激动地跳起来:“那我去把宁城地铁线所有的广告位都包下来,做这个宣传吧,你觉得怎么样?”
苏眠:……
她怎么没想到这个更直接的办法?
“那我去包所有地下通道的广告位?”
“行啊!”
宋婉仪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帮苏眠把这几摞手提袋整理好后,就开始联系人做事。
结果打了几个电话,宋婉仪告诉苏眠:“我朋友说我们俩的想法很好,政府部门有意向推进公益广告宣传,不用我们自己干了。”
这样就更好了。
苏眠点点头,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我们极大可能无法成为伟大的人,但我们可以怀着伟大的爱去做细微的事。
傍晚时分,陆斯晚来接苏眠一起吃饭。
陆斯晚今晚包下了一整层西餐厅,定了大马士革的玫瑰,准备了小提琴乐队,还穿上了不久前刚刚从意大利定制的黑色西装三件套,西装口袋里还有一枚鸽子蛋。
可惜交通高峰,他的车堵在了通往瑞金路的十字路口。
苏眠一边准备关电关门,一边跟他通电话:“我出来找你吧,你过那个十字路口之后,找路边停靠一下,我马上过去。”
陆斯晚道:“不用,再等30秒的红灯我就能过这个路口,你在店里等我。”
可惜苏眠已经关好了门,她转身朝陆斯晚来的方向走,开玩笑:“那我们就在路上偶遇吧。”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瑞金路上倒是交通顺畅,路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就能迎面遇上陆斯晚。
苏眠站在路口等绿灯,忽然听见右边传来跑车拉风的引擎。正想着是谁这么高调,不等她扭头去看,四周忽地传来路人此起彼伏的尖叫。
苏眠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辆红色保时捷从右边路口直直地朝她冲来。敞篷玻璃后面,是查慧恩阴冷的脸。
苏眠还来不及想什么,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惊呼一声,朝旁边躲去。谁知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地。
有好心路人拼命拽她,可慌乱之下,苏眠竟站不起来。
眼看着保时捷就要冲过路口撞上她,苏眠将路人往旁边一推,随即本能地抱住脑袋,准备迎接这场人为的车祸。
却不想,耳边传来砰的一声,是车辆相撞的声音。
在路人的尖叫与讨论声中,苏眠双手离开脑袋,缓缓地扭头看去。
只见那辆红色保时捷在离人行道两三米处,被一辆黑色宾利拦腰撞停。红色保时捷侧边凹陷,黑色宾利车头顶着保时捷,车头变了形。
苏眠隐隐想到些什么,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可刚迈开腿,就重新跌倒在地。
她双腿发软。
苏眠捏了两下自己不争气的双腿,在路人搀扶中重新站起来。
她往黑色宾利走去,浑身的骨头都僵硬得在咯咯作响。走到宾利驾驶座,好在门还能打开。
她用力拉开门,安全气囊已经完全弹开,陆斯晚被挤在驾驶座和安全气囊之间,闭着眼,满脸是血。
苏眠眼前一黑,但她告诉自己,不要晕,不能晕过去。
有人探了陆斯晚鼻息:“还活着还活着!”
交警和120也很快赶到。
陆斯晚被抬上救护车时,苏眠也跟了上去。此时此刻,她的整个世界都在坍塌的边缘试探,可是,她不断地用意志力支撑着,支撑着她的世界不要坍塌。
至少,在陆斯晚情况稳定之前。
医生快速地说了好多话,苏眠睁大眼睛听,可就是听不进去。她不明白,真的听不明白。
“医生,能不能告诉我,他会不会死。”
“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几个字,苏眠骤然松了一口气。
意识开始回拢,医生后面说的话,她也听进去一些。
医生说:“头上的伤问题不大,就是右腿的伤比较严重,需要立刻手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苏眠疯狂地点头。
没事,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没事。只要他活着,她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好起来。
她刚才已经想好了,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一定会亲手拔掉查慧恩的氧气管,看着查慧恩呼吸衰竭死去。
下了救护车,一路跟着医生护士狂奔到急救室。陆斯晚被送进去后,护士拦住苏眠,让她签手术协议。
苏眠拿过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到连字都写不了。
不行,一定要冷静,她还要照顾陆斯晚。
苏眠咬了咬下唇,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才勉强在协议上签完字。笔还给护士的那一刹那,一滴水落在协议书上,模糊了右下角日期的尾数。
苏眠一摸脸,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全是眼泪。
十一月底的宁城天黑得很早,等待的过程中,宋婉仪得到消息赶过来。
苏眠坐在手术室外,看到宋婉仪的那一刻,累积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她一把抱住宋婉仪,想放声大哭,可却怎么都出不了声,只能呜咽流泪。
宋婉仪来的路上已经把事情弄清楚,一边安慰苏眠,一边骂查慧恩贱人,自己要坐牢了还想着报复苏眠。
两人一个哭一个骂,宋婉仪骂了一会儿,骂不动了,就抱着苏眠一起坐在手术室外等。
手术室的灯熄灭时,天已经蒙蒙亮。
宋婉仪熬了一夜,正靠在苏眠肩上打瞌睡。苏眠却忽地站起来,等待陆斯晚从手术室出来。
宋婉仪脑袋落空,顿时惊醒。
等陆斯晚被推往病房,两人一起跟了上去。
病房里,宋婉仪拍拍苏眠肩膀:“熬一晚上了,你去休息会儿。他麻药还没退,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
苏眠却摇着头:“我就在他床边趴会儿。”
宋婉仪叹了口气:“我去买早点,你要吃什么?”说完一顿,“瞧我还问你要吃什么,真是傻了。我随便给你买了啊?”
苏眠完全没注意她在说什么。
宋婉仪又叹了口气,揉着肩膀走出去。
过了会儿,一名护士进来,将陆斯晚的原本的衣物交给苏眠,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鸽子蛋。
“这个蛮贵重的,我刚刚单独收着了。”护士说着,露出点同情的神色,“你别太难过,车速那么快,要不是车子够结实,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已经是最幸运的结果了。”
苏眠接过鸽子蛋,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陆斯晚要来接她过生日,然后会跟她求婚。
虽然她早就猜到了流程,可求婚这种事,不管猜没猜到,她都觉得很惊喜。
可是现在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这样。
苏眠将戒指握在手心,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护士哎了一声,安慰了她几句。等宋婉仪提着早餐盒回来,这才说了一句:“你朋友来了,我先出去了啊,有事叫我。”
宋婉仪又是叹气又是心疼:“你说陆斯晚醒来要是看到你哭成这样,他得心疼成什么样?他去撞查慧恩,不就是为了救你?你说说你,陆斯晚拿命救你,你就这么糟蹋?”
她把苏眠扶到椅子上。
苏眠哭得抽抽:“我忍不住,我、我光是想到他拿命救我,我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