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马国昌’脸上还未展现完的不可置信与不甘、那个小鬼脸上溅染的血污和一颗鲜红的滚落的心脏。一切都是那么地清晰,就像是一组电影慢镜头。
只是慢镜头结束之后,电影也就要谢幕了。
那些还在缠斗的恶童像是突然失去了进攻了目标,在原地歪着头站定了。
另外的那些冤魂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走廊的方向,隔着一片漆黑感受到了如愿以偿的兴奋。
周围的声色逐渐淡去。他们脚下踩着的水泥地变成虚空,这个游戏中所有存活着的玩家都聚集在了一个方寸之地,放眼望去只有惨淡的白。
至于那些全程不知情的玩家,躺在原地抖抖索索了一阵才发现耳边的怪笑和咀嚼声都凭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陈科劫后余生的一声大喝,仿佛原地惊雷,在他们的耳边炸开。
他们悄么声息地掀开一点眼皮,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之后也忍不住发出几声惊呼。
只有江声的感官却像是突然间失灵了,不知道系统在嗡嗡地通报着些什么。
直到被秦争搂了一下才感觉心落到了实处。
却也只抓到了系统最后的一点话尾:“本次游戏因检测到设计者生命体征的消失而不得不提前强制结束,为表歉意,各位玩家在本次游戏中获得的奖励均会翻倍。”
“期待和你们的下次相见。”
接着江声就被传送出了游戏。他仰面躺在床上,凌晨三点半的月光透过半拉着的窗帘照进来,清冷的样子看起来和游戏里的月亮并无大不同。
如果不是四周的景色都变了,他大概会以为先前惊心动魄的那点时光不过是梦中境。
床头的手机震动两下。江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之后开了免提。
对面传来了一声试探性的“喂”,江声应了一声,然后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阻隔了微弱的光源。
可惜秦争是话题废,连找了几个话题都没能正中红心。最后还是江声自己稳着声线地提议:“要不你给我读段故事吧。”
秦争默默地打开电子书,问:“你想听什么?笑话集锦?”
江声闷声闷气地回答:“读个《三只小猪》吧,带猪哼哼的那种。”
然后他就听着秦争用低八度的声音给他念着:“猪妈妈有三个孩子……”真的配了一呼呼啦啦的拟声词。没有参透他此刻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而已。
直到秦争读到收尾:最小的那只小猪向他的两个哥哥提议,要把妈妈接来一起住。江声突然感觉喉咙堵了一下。
他不知道那些终于复仇成功的孩子在最后有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只知道那个小鬼杀死那个设计者的时候脸上带着决绝。
而江声给的那些承诺终究还是化为了一场空。
且不说是带他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江声甚至没能带他走出那个小山村。
江声哑着嗓子问秦争:“设计者死了,他设计的世界就真的消失了吗?”
秦争叹了口气,坐在窗边看着一辆晚归的汽车驶入庭院,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些安慰的意味:“不一定吧,说不定那个世界会成为一个独立的平行世界。”
江声放下掩着眼睛的手臂,切了个屏幕,一边翻订票页面一边自嘲地一笑:“系统这一招厉害啊,用几段数据就能在玩家心里卡一根刺。”
“而且我们永远也无法验证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了。”
电话的那头传来一阵转动门锁的声音,一个小男孩闪进来,小心翼翼扑在秦争腿上。后者冲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阻止了一个炮仗精的发声。
小男孩儿撅了下嘴,委委屈屈地掂着脚听电话。
然后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一阵很好听的男声。和秦争那种低八度的感觉不同,是很清亮的声线,只是此刻染上了一点闷,像是变作了某种高雅的乐器。
江声也听见了那头门锁转动的声音,于是问:“这个点你要出去?”
秦争回答:“不出去。”
小男孩儿眨巴了两下眼睛,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用生动的表情询问着电话那头的人是谁。秦争摸了两下他的头,没有解释。
江声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秦争聊着,直到眼皮有些打架,才主动挂断了电话。
八点,江声被小一的3d环绕叫醒服务吵醒,抹了把脸,就兀自把周末原定的事情全都推迟了两天。然后在包里塞了几件衣服之后就准备向车站出发。
这大概是江声理性了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毫无准备地跨省外出,甚至可以说是临时起意。
直到他坐在火车上,看着车厢里来来往往的人,才突然感觉自己的滚烫的冲动冷却了一点。他托着腮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卖瓜子花生方便面的小推车从他的身边经过。
因为他居住的城市不是该趟列车的起点站,所以在他上车的时候还有很多人躺在床上酣睡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车厢里回响。
江声默默地戴上了耳机,也闭上了眼睛,企图在迷迷糊糊的瞌睡中捱过那三个半小时。
可惜对铺的孩子像是在耍猴,把几辆不过一指长的汽车模型开得哇哇响,愣是要在毫无阻碍的空气中玩漂移和超车,你来我往的样子像是在秋名山上开奔驰。
江声抬了一下眼皮。他本来并不算什么好说话的人,尤其是对这种在公共场合不管不顾地吵闹的小孩儿。如果是搁往常的话,他大概早就出声让他们安静点了。
只是他最近大概是遇到了太多懂事又可怜的孩子,终究是没能对着那两张灿烂笑脸说出重话。只翻了个身,把耳机的声音调得大了些。
中途有收到来自秦争的几条微信,最近联系列表里也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共患难四人组的群聊和两条好友验证。江声怔愣了一下,点进去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