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争看着他,用指腹抹了一下他的眼角,确认没有湿润之后才继续往下讲:“陆时雨你大概也了解一点,挺傻挺天真的。他十七岁刚进入游戏的时候挺艰难地才过了几关。”
“后来他遇到了我,那个时候我跟着那个前辈已经快一年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瞥了一眼江声,眼神里流露出点怀念。
“然后我们俩就一直跟着那个前辈混经验。偶尔还能遇到几个被破坏的跟养老似的游戏。”他笑了一下,说,“其实那个时候我们三个人过得还挺快乐的。”
“那兄弟俩当时应该还不知道彼此都在游戏里的事。尤其是陆时雨,还以为自己在默默给家里做贡献。”
他停顿了一瞬,说:“只是那个想法有多美好,两个人在游戏里遇到的时候就有多生气。”
“那个时候的陆停云已经是一副很熟悉这个游戏的样子了。几乎在每个游戏里他都能有最快的通关方法,仿佛每个游戏里都曾经留下过他的印记。”
江声在脑内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自我安慰道:“那不挺好的,有什么可吵的?”
秦争叹了口气:“陆时雨在心疼他的哥哥,想起来自己家突然暴富及和睦的情况,觉得在他还在傻乐的时候他哥哥背负了太多他所不该承担的苦难。”
“陆停云则气他不听劝,他让陆时雨通关那次游戏之后不要再进来了。陆时雨不听,说要和他共患难。陆停云气着说不必,扭头走了。据陆时雨自己说,那是他哥少见的失态。”
“只是陆停云走了几步又回来找他了。他说:如果你有愿望,就都告诉我,我替你实现。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把自己放置在危险之中。”
秦争看着有些沉默的江声,说道:“但是陆时雨不这样想,他反过来也在担心陆停云。所以两个人永远无法达成共识。后来陆时雨单方面和他哥冷战了很久。”
“直到他高考失利,在家里一蹶不振。每天跟丢了魂一样,谁也不理。陆停云也劝过他去重考,他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那个时候他的家长还老拿他哥和他作比较。再后来,可能是累了,陆停云放弃了他在现实的生活,接受了造梦游戏的邀请,永远地留在了游戏里。”
秦争的嗓子有些哑了。他用调笑的语气说:“结果陆时雨那个小屁孩就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也不玩什么冷战和自闭了。”
因为那个他冷战的对象不见了,那个他装自闭渴望得到关怀的对象不见了。
“再后来,他就发现,他那个被众人夸耀的哥哥,被世界遗忘了。他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陆停云的存在的人。”
秦争拿手指比划了一本新华字典的厚度,他说:“我没去过他家。但是穆城说在他的家里有着这么厚的一个笔记本,里面写满了他哥哥的名字和那些有关他哥哥的事。”
秦争笑了一下,只是似乎也有些鼻酸。他说:“包括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陆停云叫了他一声笨蛋。”
陆时雨害怕他会忘了他哥,所以疯狂地在自己的世界里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而冲着“当事人知情权”这个规定,他就更离不开这个游戏了。他想着,他得在游戏里再见上他一面,然后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甚至连一句“再见”也没说就不辞而别。
“据穆城说,不知道有没有添油加醋的成分。”秦争故作轻松的说,“他把他们家几百张合影都画上了他哥的脸。”
江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楼了他一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明明自己也心酸的要命,还是在他的背上拍了几下,决定先安慰他。
虽然张爱玲说:“照片这种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已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知道,留给大家看的唯有那狼藉的黑白的瓜子壳。”
但实际上这不过是富余者的感叹,真正倒霉的人,往往早已忘了那瓜子仁的味道,甚至连那瓜子壳也留不下,只好给自己量身定型些虚假的果壳。
秦争缓了一会才直起身来说“没事”,比起讲别人的故事,他更像是回忆自己的无措。
两个人并排走回了教室,和坐在超前桌傻笑的陆时雨打了招呼,只是江声的心里却突然因为那张笑脸而有些堵。
他悄悄摸摸地给秦争传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其实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也会执意和他共进退。”
秦争低头看着小心翼翼递过来的纸条,心说我知道,但还是反向回了一句:“如果是我的话,我也希望他能不要进入游戏。”
纸条太小,他翻了个面继续写:“我可以替他在游戏里披荆斩棘,只要他在现实里过的喜乐安康。”
江声知道他是站在陆停云的角度思考的问题,换了张纸唰唰又写了一堆反驳回去。
最后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聊了一堆,却谁也没能说服谁。就像当初的两人。
在争论的间隙,秦争突然问了江声一句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江声思考了一下,回答了一句挺让人心凉的话:“上个游戏的时候我是被另一个假预言家踩的没办法了只能和你们抱团,现在是因为这儿我就认识你和陆时雨。”
他看了一眼正撑着头和某个小男孩聊天的陆时雨,又看了一眼脸色有点黑的秦争,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脸:“开玩笑的。”
见秦争似乎还在等答案,江声的眼里含了点笑意,说:“还能为什么,直觉加颜控呗。”
秦争手上的动作一顿,叹气:身边的这个人即使什么都变了,看脸待人的属性还是保持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