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英脾气一下没了, 站那自言自语两句,叫钱来娣帮她收着衣服, 别被水流顺走了, 她看了眼宋明宝,匆匆忙忙离开回家拿皂夹去了。
钱来娣, “早就该这样了, ”
别人家便宜有啥好占的,占不着回回捡人骂。
钱来娣还在心里嘀咕,她面前的人忽然蹲了下来, 慢吞吞地拿起肥皂抹在领口上。
嗬,还是件白衬衫呢!果然是城里人, 穿的都跟他们不一样。
不过, 刚才还红着眼呢?不生气了?钱来娣一头雾水。
生气?宋明宝现在都不知道生气二字怎么写, 她的心情就像树上掉下来的柿子,摔了个稀巴烂。
谁跟你们一样的人?!你们怎么能跟我比!就你们这个破地方!
手里的肥皂对准领口也不知擦多久了。
钱来娣不知该说啥, 随便找了个理由安慰她, 结果越安慰越糟糕。
“我们村其实挺好的, 村里以前有几个女知青, 跟你一样都是城里来的,盼着回城去没个盼头,嫁了村里的汉子,现在都结了婚,娃都生好几个了,日子过得也挺好的……”
宋明宝身体抖了一下, 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算了,你一个‘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肯定要时间适应的,诶!你这么洗太浪费了……”
见她肥皂就往上面怼,碎屑都捏出来了,不是自家肥皂,她都心疼了。
宋明宝无动于衷,仿佛跟她多说一句,她也变成她们这样的人了。
见她没反应,钱来娣闭了嘴。唉,算了,这是刚嫁过来不懂事啊。得磨炼磨炼啊。
哗啦啦几声,她回到堆放着自家衣服那边,蹲下身手脚麻利地洗起来。她洗完还要回去上工呢。可不能跟新媳妇比。
哗啦啦啦,沙沙沙。
一安静下来,水流声,竹叶声夹杂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胖妇人匆匆忙忙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的,扫了钱来娣一眼,“呦,你都快洗完了?”
钱来娣催她,“你快点洗,还能赶上上工时间。”
胖妇人气都没喘匀就蹲下了下来,几乎同时,宋明宝端着盆站了起来。
胖妇人抹汗抬头的瞬间,撇撇嘴。
尤其坏心眼地对那挺直的背影喊了一句,“陆老二家的,你慢点走啊。”
宋明宝没反应过来是喊自己,她还不知道村里人管乡巴佬叫陆老二。
直到走到半道,遇上上工的妇女,昨儿才吃了喜席面的倒是认出她来了,好心地打招呼。
“陆老二家的,”
“陆老二家的,洗衣服呢?”
“陆老二家的,这是打河边回来呢?”
一个人喊,两个人喊,三五个都这么喊,路上没其它人应,埋头生闷气的宋明宝终于反应过来她们是在喊自己了。
人没走远,乡下妇人压低了声音,但嗓门在那,其实压不压低都不影响别人听到。
“她怎么低着头不理咱呢?”
“还没适应吧,”
“过段时间估计就适应了,”
“也是,刚嫁过来都不适应,何况是个城里姑娘,等熟悉熟悉就好了。”
昨日能请来吃饭的都是家里没那么多腌臜事的,至少不是尖酸刻薄贪小便宜的人,性子还算良善,因此她们没过度解释宋明宝不理人的行为。
宋明宝耳朵一直在那嗡嗡嗡,听着她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后知后觉想骂一句:闭嘴,别叫我这么土的名字!
一回头,得,她们赶着上工,脚下走得飞快,人都消失在道路尽头了。
她胸口重重起伏着,扫了眼周遭的环境,咬着牙端盆离开了。
今天决定割豆苗,上工时间提前了,陆志城在晒豆苗那地忙活。
“陆老二,我过来时碰见你媳妇了,咋她心情不好啊?”妇女就是随口问一句。
陆志城微顿了一下,抬头对说话的妇女笑了笑,“估计是没适应过来呢。”
四五十岁的妇女被眼前的男人晃了一下眼,嗬,陆老二啥时候这么好看了,她也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笑着打哈哈道,“我猜也是,等她她习惯习惯就好了。”
家里没婆婆管,又没嫂子管,自由得很呢,跟城里生活也差不了多少了。
“行,那婶子忙活去了,不然队长过来催人了。”妇女拿起镰刀,转身离开。
妇人一离开,陆志城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忙活自己的事。
吴队长赶着开工前过来了,背着手,手里拎了个簸箕,里头放着两把镰刀。
喊了一下,“有谁没来得及拿的,来这登记一下。”
他看见陆志城空着手,多说了一句,“志城啊,你没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