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亭匀挠着脑袋,捋了下短发,夹起一块儿毛肚进辣锅涮。
鞠礼立即热情道:“这是我特制的脆毛肚,口感非常好的,边导您多吃点。”
“……”边亭匀笑一声,瞪着鞠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鞠礼只是笑,满脸得色。
欧朝年塞了一杯温水到她手里,低声道:“喝一点。”
鞠礼便就着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半杯。
樊牛牛递了块甜点到鞠礼手里,“垫一垫肚子。”
鞠礼便捏起小叉子,吃起小蛋糕。
陈梦收好合同,立即开了一瓶起泡酒,每个人满上,直接碰杯庆祝起来了。
“……”边亭匀更加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猎物,这帮人当着他的面,就不能低调点?
虽然腹诽着,但看着他们因为签到他而高兴的样子,莫名又有一种被取悦的感觉。
也许是都喝了酒,也许是因为在他们自家公司里,年轻人们显得很放松,不掩饰开怀,高兴的拼酒唱歌,甚至在桌边站着扭了起来。
年轻的创业公司还是挺有趣,女员工数量多,也的确怪热闹的。
“边导吃肉,这个帝王蟹腿也可以吃了。”鞠礼窝在椅子里,一边笑看着大家热闹,一边不忘照顾今天的主人公边亭匀。
“你们是怎么把我算计进来的?”边亭匀笑问。
“不!不是靠计谋,是靠酒量。”鞠礼说罢又摇了摇手边的酒瓶。
欧朝年见她又拿酒瓶,一把夺过,放在了另一边。
鞠礼便只是笑,眉眼舒展,笑的像个孩子——
来占礼后,她好像从未在员工们面前,露出过这样本色的表情。
边亭匀微微歪着,将身体重量压在撑在桌上的左臂上,筷子夹了脆毛肚进口,一边慢慢咀嚼,一边看着鞠礼的笑容。
一群人吃饱后,开始三三两两的聊天。
边亭匀坐到鞠礼边上原本属于欧朝年的椅子上,他双腿蜷起来顶在长桌上,身体微微后仰,椅子的两只前脚便翘了起来。
鞠礼担心他后仰着栽倒,伸手在他椅子后面轻轻托着。
边亭匀转头看见她的小动作,笑着道:“怎么?怕我摔倒?我是几岁的小孩子吗?”
“怕边导喝醉了。”鞠礼笑道。
“你都没醉,我怎么会醉。”他今天其实没喝太醉,瞧见她喝酒不要命的样子后,他不仅不敢让她喝,自己也少喝了两杯。
鞠礼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因为我酒量比你大啊’。
他笑笑,摇头没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才主动开口:
“回头把剧本发我看看,等我看了剧本,后天吧,约了编剧团队一起聊下内容。”
“好的,边导。”鞠礼点头,对他认真工作的态度很满意。
“工作这么有劲儿吗?”他看着她那因为工作而生的笑脸,有些疑惑的问。
“当然。”她道。
“喜欢这份工作?”他问。
“嗯。”
“有什么好喜欢的……呵,都是赚钱而已。钱嘛,赚到够花也就够了,到一定数量后,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物质享受是有限的,无趣。”
鞠礼听到他的负面发言,转头疑惑打量他。
一个成功的导演,人生观怎么这么丧?
“赚钱当然很有趣,可以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可以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想看什么风景就看什么风景。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可以让自己喜欢的人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她说着眼睛微微弯起来,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弟弟,也想到了钟老板。
边亭匀皱起眉,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却又嗤了一声。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他们想要安全,不会自己保护自己吗?他们想过什么生活,不会自己努力赚钱吗?”
“边导您的发言很危险啊。”鞠礼认真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我只是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有冲劲。”
“您年轻时的梦想是什么?”
“当导演。”
“哦……原来是梦想已经实现了。”
“……看尽了天下风景,然后发现,也不过如此,没什么意思。”他已经完成了人生中所有的梦想,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其他想要的东西。
钱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数字而已。
人这一生,在低谷的时候,想冲顶,到顶了,又害怕掉下去,怕被曾经不如自己的人瞧不起。
一生没的自由和洒脱,无趣以极。
女人,爱情,朋友,都不过如此。
商业社会太无趣了,没什么意思。
他已经失去追求很久了,人生对于他来说好像已经丧失了乐趣,可是又没什么别的选择。
什么都尝试过,见过了,还能做什么呢?
每天都好无聊啊。
这样想着,他转头看向鞠礼,又觉得,今天她倒是给了他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这个世界这么大,你哪怕看过再多风景,也不可能是全部。恐怕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吧,您不去寻找,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看尽了。”鞠礼不是很认同。
“我对知识的渴求,也早就淡了。我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学习?”他很认真的问。
鞠礼眨了两下眼睛,疑惑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到了那个每天都在看书,在学习,对知识有无限渴求的男人。
钟老板大概是个特别的男人吧,即便他每天那么冷凝,像个沉寂了情感的大冰山,但他内心世界却那样澎湃充盈。
她突然响起钟立言前两天帮她解压时,将她拉在面前坐好,给她讲的一个小知识点。
“边导我给你讲一个小故事吧。”她笑呵呵道,眼睛亮着一种奇异的光,饱含着某种情感。
边亭匀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半天,有些不明白,她那带着浓浓笑意和幸福感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像是从没在任何一个女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便微微眯着眼点了点头。
“你知道‘嘴’这个字吧?嘴巴的嘴。”
“嗯。”
“在古代,形容人类的嘴巴,其实是用的‘口’这个字。而‘嘴’字是用来形容动物的口的。象形字嘛,你想想一下‘嘴’这个字,把它画成一个动物。”鞠礼道。
“……”边亭匀状似在想象,眼睛却始终看着侃侃而谈,并始终带着耀眼笑容的鞠礼。
他并不知道,她这个笑容是因另一个男人而生,只觉得她真是个喜气洋洋的女人。
“《西游记》里,形容孙悟空是‘毛脸雷公嘴’,用的是‘嘴’字,因为孙悟空是猴子。形容猪八戒用‘长嘴大耳朵’,用‘嘴’而非‘口’,因为八戒是猪。
“只有形容人时,才有‘樱桃小口’之类。如果猪八戒也长了个小口,那就只能叫‘樱桃小嘴’,不能叫‘樱桃小口’,因为他是猪。”
鞠礼说罢,兀自笑起来,像是这个小知识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乐趣一般。
笑罢,又补充道:
“后来《红楼梦》等,对‘嘴’和‘口’的区分就越来越少了,文字就慢慢发展到了现在这样。我虽然是个人,但也可以叫‘嘴’了。”
随即,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示意这是‘嘴’。
边亭匀看着她很认真的给他讲奇怪的小知识,看着她兴致勃勃的表情,眩晕的大脑突然产生了一种愉悦的情绪。
他笑了笑,发现眼前的年轻女人不仅喝起酒来像是要拼命,放下酒杯也还有一种孩童般的率真质朴气质。
她仿佛怀揣着一颗好奇心,在对这个世界永无止境的追索着,寻找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乐趣,甚至能从一个汉字中找到乐趣,乃至开心许久。
“边导,你看,世界上的风景不仅在飞机才能抵达的地方。而且,有趣的风景还有这么多,怎么能叫无趣呢?”对她来说,时间太少了,过的太快了。
他目光不曾移开,朝着她举了下酒杯。
鞠礼举起自己的果汁,跟他碰了下——她的千杯不醉口含糖已经吃掉了,现在又不能喝酒了,只能喝果汁。
边亭匀却并不介意她喝什么,他突然发现,跟有趣的人聊天,只看着对方的表情,就很有意思了。
哪里需要喝到醉醺醺,才能感受这个世界的趣味。
“你这个小姑娘,比白萌有趣太多了。”太多太多!
他语声沉沉,吐字却清晰。
“哈哈。”鞠礼被逗笑,仰起头高兴的叫了一声。
她的声音淹没在樊牛牛的歌声里,淹没在陈梦和欧朝年拼酒的声音里。
边亭匀却听的很清楚,他耳朵轻微的动了动,表情很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