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剑穿胸男子颓然倒地,尚未熄灭的眼神越过他身前那位黑衣人,猝不及防对上院门外的季朝云目光。季朝云脸上血色尽褪,前世临死前的记忆卷土重来。神域已然封闭,千年内不可能打开,你还留着凤凰金翎有什么用,你以为他还会回来?!我们现在就是宰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把东西交出来!血腥破碎的记忆终于在此刻汇成完整的景象,季朝云抬起头,过往与现实在眼前重合。那名背对他的黑衣人转身,剑锋在脚边滚落一串血珠。季朝云终于看清,那黑色兜帽下藏着的,是一面纯白的、唯独露出双眼的面具。果然是你。季朝云呼吸急促,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真切。黑衣人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如果我是你,绝不会独自一人追来。季朝云:你到底是什么人?要你命的人。黑衣人话音刚落,提剑朝季朝云刺来。直到此时季朝云才看清,他手中的长剑附着一层黑色雾气,看不清模样。季朝云下意识后退,前世今生交错的熟悉景象让他神情恍惚,动作不由慢了半分。剑锋转瞬即至,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季朝云瞬息间只来得及护住要害,正欲生生受了此剑。可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击偏剑锋,季朝云被人从身后用力一拉,撞入一个怀抱中。凤祁护着季朝云疾步后退,急切问:没事吧?受伤了吗?谁让你自己追上来的,就不能等等我吗?季朝云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神情有些恍惚。前世那些人为了凤凰金翎而来,而装着凤凰金翎的荷包唯有他才能打开,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丧命于那群人之手。就像是捕猎者戏弄猎物一般,他被那些人追赶了数日,几乎精疲力尽。他那时曾在心中祈求,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救救他。可至死也没有人来。季朝云垂下眼,喉头有些干涩:对不起,我怕他跑掉回头再收拾你。凤祁将他拉到身后,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心头却闪过一丝古怪的熟悉感,你是不等他说完,黑衣人忽然捏碎一道符篆,身影化作一缕光芒消失在原地。传送符。庭院内只剩下凤祁与季朝云面面相觑,片刻后,江城气喘吁吁赶来:如何,抓到人了吗?凤祁一摊手,无辜道:跑了。季朝云走上前,半蹲在那具已经渐渐开始冷却的尸身旁:这应该就是阿桃姑娘所提及的半魔族,是被灭口了。一剑毙命,毫无挣扎的余地。凤祁道,也不知是那人太强,还是这半魔太弱。很强。季朝云抬眼看向凤祁,道,真打起来,不一定在你之下。凤祁啧了一声,江城问:所以那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我们查到这里,还事先埋伏?我他娘的还以为就是书院弟子想给季朝云使个绊子,这都是些什么事?你们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季朝云低头注视着那具死不瞑目尸身,忽然伸出手,将对方的眼眸轻轻合上。凤祁移开目光,拍拍江城的肩膀:江小岛主别再问了,赶紧找找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海市不安全,我们尽快回书院。三人几乎将那庭院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得空手而归。回到书院时天色将暗,凤祁谢绝江城想与他们回文曲峰,再分析分析如今线索的提议,并保证了阿桃出结果会立刻通知他,将人撵走,带着季朝云回了文曲峰。二人缓步走在文曲峰的山道上,季朝云始终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凤祁想伸手拉他:朝云。季朝云本能往后一缩,躲开他的手。凤祁的手僵在半空,季朝云移开视线,问:抱歉,你说什么?凤祁不动声色收回手,神色自然道:没事,就是想与你聊聊方才遇到的那个人。季朝云:你不是说现在线索缺失,没什么可说的么?那是应付江城的。凤祁笑了笑,道,不累的话就与我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二人在竹林深处改道上山,穿过半山腰的竹林,很快登上峰顶。他们登顶之时太阳正好落山,天边的霞光尚未散去,映照在远处的峰峦之间。这里不错吧?凤祁迎着霞光,得意道,都说九天崖乃书院最美之景,那是他们没来过我文曲峰。我在文曲峰上施了法,此地四时变化与凡间相同,春夏秋冬,日月交替,风光不比万年如一日的九天崖好看许多?季朝云没什么心情与他说笑,问: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个?唔,倒也不是。凤祁在崖顶的青石上坐下,观察着季朝云的神情,问,你是不是已经猜到,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了?季朝云沉默下来。许久,他才轻轻道:我觉得他们或许只是想将我赶出书院。我在凡间时,曾遇到过今天的黑衣人,他们是想抢我的荷包。凤祁:他们为何没有得手?季朝云目光稍有躲闪,缓慢道:我运气很好,有人救了我。凤祁点点头,没再追问,又道:所以他们这次卷土重来,应当也是为了这东西。给你下药,将你赶出书院,则是因为在书院无法下手?或许吧。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抢凤凰金翎做什么?季朝云一愣: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是凤凰金翎?你打开过荷包?季朝云偏头看他,后者神情飘忽不定。半晌,凤祁叹了口气,如实道:我承认,我的确打开过这东西。当时在落欢楼赎回荷包,我有些好奇这里面是什么,就不小心打开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想看你的秘密。季朝云怔怔开口:可、可是他说过,这东西只有我和他凤祁打断道:我知道,这上面有神契,只有你与他,以及与他血脉共通之人才能打开。血脉共通,无非父子兄弟,亲缘后代。凤祁越想越是绝望,他按着眉心,声音有些虚弱:别再说了,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我和那位到底有什么血脉共通的关系。作者有话要说:既我醋我自己和我骂我自己之后,我们殿下终于又开发了新思路,我给我自己当儿子【bushi第25章神契之事, 季朝云是知道的。当初凤霄将东西给他时便说过,凤凰金翎乃世间至宝,不可为人所知, 否则必遭灾劫。因此他在荷包上施加了神契, 只有他二人,以及他的血亲可以打开。可凤祁不是凤族太子么?季朝云问:可你明明是凤族太子,怎么会凤祁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他迟疑片刻,朝季朝云的方向靠了靠, 轻声道:这可是个秘密,我兄长叔父从不让我告诉别人。我要是告诉了你,你能替我保密么?季朝云点点头:嗯。我并非我父王亲生。凤祁道, 当年神魔大战, 我父王率凤族前往应敌,是他从战场上把我捡来。父王将我视作亲子, 后来他重伤不愈离世,我兄长继任族长,按照父王的遗愿, 将我封作二太子, 悉心照顾。从战场上是啊,也不知我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人,我被父王捡回来时还是枚凤凰蛋, 什么也不记得。凤祁笑了笑, 道,不过我倒不在意这些,我父王、兄长、叔父, 以及所有族人都待我很好。凤鸣谷是个不错的安生之所,我又何必困于往昔身世?季朝云:原来凤族还有这段秘辛。他眼眸垂下, 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他知道凤霄没有妻儿,可并不知道他是否有兄弟姐妹。他们相识得太仓促,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相守已是不易,根本不会有时间询问这些。可那人毕竟寿数长久,身份又非比寻常,在这世间仍留有血亲后人,倒不是不可能。其实最开始遇到凤祁时,他便考虑过此人会不会是那人留在世上的后人。如今看来,恐怕真是如此。那他岂不是与凤霄的后人太荒唐了。我先前打听了你的秘密,现在把我的秘密也告诉你,这才公平。凤祁瞧着对方的神情,可季朝云始终眉眼低垂,摸不清态度。凤祁顿了顿,温声道:不过,我的来历并不重要,不是么?我父王已经逝去,叔父兄长亦不清楚我的来历,无论我与那位是不是血亲,都不会妨碍都不会妨碍我喜欢你。他最后那几个字压得极轻,季朝云沉于思绪,没有听清:你在说什么?没事。现在说这些不合适。凤祁闭了闭眼,按捺住某种呼之欲出的冲动,在心里默默想着。季朝云还没有接受他,昨夜的荒唐让他们如今的关系比往日更加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全盘尽毁。不能再刺激他了。凤祁重新看向季朝云的侧脸,后者神情冷得透骨,看不出半分真实情绪。从来都是这样。他永远不会把任何情绪展现给外人,越是沉重的心事,越藏得深。落日余晖终于一点一点暗下去,傍晚微凉的风卷过崖顶,吹起二人的衣袂纷飞。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季朝云面向广阔无边的山野,身形比往日更加单薄。凤祁忽然有些后悔今天提到这件事,他揉了揉眉心,道:朝云,天快要黑了,我们回去吧?季朝云恍然清醒,轻轻道:我我去练剑。凤祁眉头一皱,下意识拉住他:你身体才刚刚恢复,现在不能没关系的。季朝云始终没有看他,他挣动一下,却没挣得开。季朝云眼眶酸涩,把头偏向一边,今日的功课我还没做,我得去补回来。你让我让我自己静静吧,求你了。整整一天,他始终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他知道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自责,他应该做的是尽全力洗清冤屈,留在书院。可现在,所有完美隐藏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尽数崩盘,季朝云声音微微发颤,语气中甚至带上了祈求的意味。凤祁一时僵在原地,手下意识松了力道。季朝云挣脱他的手,轻轻道了声抱歉,转头快步离开山崖。天边飞快暗下来,晦暗不明的光线中,几乎看不清少年狼狈离去的背影。弯月如钩,亘古不变的冷清月色洒在竹林间的空地上。空地中央,一道素白消瘦的身影随剑意舞动,久久未曾停下。不知过去多久,那剑势陡然一顿,剑气掀倒前方一片竹林,旋即突兀地停下来。季朝云单膝落地,深吸一口气,脱力颤抖的手终于握不住剑柄,无力地掉落在地上。他额前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呼吸急促而微微发颤,脸颊显出过度透支后的薄红。季朝云颤抖的手探入怀中,取出那枚荷包。他用指腹抚摸着那荷包上精巧的凤纹,仍能想起那人是如何坐在屋前,一针一线将其绘制而成。那双握惯了神兵,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双手,做起这种细致活时,依旧好看得令人舍不得移开视线。你怎么连这都会?活得长了,自然什么都能会点。过来看看,喜不喜欢?喜欢。季朝云跪坐在地上,眼眶通红,小声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我好像做了件很糟糕的事,我我到底该怎么办?他将荷包贴近心口,仿佛只要那样,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半晌,季朝云轻轻道:可我还是想见你。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哪怕犯下这么荒唐的错,可他还是想见他。所以,他必须留下来。不管还要耗费多少努力,还有多少困难,他都一定要留在这里,一定要通过登天之门。自怨自艾是最无用的事情。许久后,季朝云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重新睁开眼,深深吸气,手指已经不再颤抖了。他收好荷包,捡起落在地上的配剑起身,目光触及四周被自己搅得一片狼藉的竹林,却是一怔。他平时练剑的时候也这样么?另一头,凤祁坐立难安地等在庭院中,眼神止不住往门外打量,神情焦急不已。从季朝云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时辰,可那人还是没回来。凤祁有心去寻人,但以季朝云如今的情形,他出现在那人面前反倒会适得其反。凤祁焦躁地在庭院里转来转去,心里一遍遍浮现起季朝云苍白的脸色。他昨天刚灵力失控,又被热潮期折腾了一夜,今日奔波一整天还跑去练剑,他那身体怎么受得住?他把自己当铁打的吗?凤祁越想越是放心不下,终于耐不住性子,起身朝院门外走去。刚拉开院门走出去,远远却见季朝云缓步朝庭院的方向走来,神色看上去有些古怪。二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相撞,凤祁心虚地移开目光:那什么我不是要去找你,我就开门透透气!?在院子里开门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