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乾元宫时李令姝虽没怎么瞧看,却也是扫过几眼的。
那时候殿内摆设精致,兴许是因为殿下日常所居,看起来还是有些人气的。
不像现在这般,门窗紧闭,桌几茶盘上也没了鲜活摆景,就连放在隔间中的自鸣钟,也被锁了钟摆,不叫整点的时候响动。
这个本应该是宫中最富丽堂皇的皇帝寝宫,现在却如同一潭死水,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死气。
暮沉的,哀婉的。
李令姝绕过以前决不能落灰的博古架,轻手轻脚地往寝宫里面行去。
楚逢年看她这般小心,苦笑道:“娘娘毋须谨慎,殿中都是咱们得用的宫人,很懂事。”
李令姝点点头:“陛下身边日常有人照看吗?”
楚逢年跟李令姝这是第二次见,可两人之间却显得特别熟稔,一点都不生分。
若是皇帝陛下未曾重病,他们可能会一直客客气气的,但现在两宫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李令姝只要不傻,就会选择维护陛下尊容。
因为楚逢年对她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恭恭敬敬,只当陛下那般对待她。
李令姝问什么,楚逢年就答什么,一派知无不言。
“陛下跟前有臣的两个徒弟伺候,日常药食都是他们两个亲自喂送,绝不让旁人插手。”
李令姝点点头,说话的工夫就进了寝殿。刚一进去,李令姝就闻到一股很浓郁的龙涎香。
这味道是皇帝惯用的,晚上点上一些,能安神助眠。但这会儿兴许是想让陛下病中养神,寝殿里的龙涎香非常浓厚,弄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楚逢年余光扫到李令姝皱眉,立即就说:“娘娘不惯这味道?”
李令姝顿了顿,准备看清楚皇帝这边的情况,再一点一点跟楚逢年说。
她原先生病住的那个疗养院,有一整层都是植物人,闲来无事也问过小护士怎么护理,也算是知道一些的。
这会儿正有两个看起来面生的黄门守在床榻边,被楚逢年招手,才过来给李令姝行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李令姝声音轻柔:“免礼,这些时候,你们辛苦,以后陛下大好,本宫一定会同陛下言语,不叫你们白伺候这一场。”
伺候植物人可不是好活,当然宫里的宫人们日日都要伺候人,他们自觉没什么难处,但李令姝看来,却还是很辛苦的。
且话也得说到位,他们心里才踏实。
两个小黄门眼睛一亮,立即就给李令姝行了大礼。
待起身,那个个子高一些的长脸就去搬了个圆凳过来,而矮一些的方脸则轻轻掀开龙床的帐幔。
楚逢年就介绍:“娘娘,高个子的是臣的大徒弟,叫高欢,矮个子的是小徒弟,叫方圆。”
这俩人名字还挺好记,李令姝看一眼就记住了。
高欢人活泼一些,等方圆掀开帐幔,就过来扶着李令姝过去瞧。
李令姝探过去一看,心里就直往下沉。
皇帝陛下这情形,看起来是相当不好了。
李令姝跟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根本就没怎么接触过,除了大婚那日闹了个不愉快,之后就算是再也没见过面。
即便是这样,在李令姝的记忆里,这位皇帝陛下也是相当健康并且英俊逼人的。
匆匆一面,都叫人印象深刻。
他今年不过十六,放到现代还是个正在上高中的孩子,可在古代却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长得很高,身材修长挺拔,穿着朱色婚服,却显得更是俊俏。
这位大越的少年天子,天生有一副好面孔。
他眼如银钩,眉似长剑,薄唇轻轻点着淡淡的胭脂色,却一点女气都无。
若是放到现代,去做个什么偶像命星都能大红大紫。
然而这一切都仿佛是幻觉,就好似李令姝午夜梦回里的烟云,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现在的少年天子安安静静躺在宽大的龙床上,额头上还包着药布,正闭着眼睛,安然地深眠着。
跟记忆中的他相比,所有的精气都没了,看上去也是异常的消瘦和衰弱。
他的脸颊都凹陷下去,脸上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嘴唇也早就失去了健康的胭脂色,一看就是久病不愈。
李令姝见过太多重病之人,一看皇帝如此,就感觉他似乎时日无多。
她看了一会儿,心里实在不好受,便起身退了两步,坐到椅子上。
这会儿殿中除了楚逢年师徒三人,也就只剩龙床上昏睡不醒的皇帝陛下。
李令姝长叹一声,把楚逢年听得差点没落下泪来。
他在宫里小二十年,早年虽然也艰难,但那时候他跟陛下都盼着长大,以为长大了,日子就会不同。
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
好不容易熬到长大,却落下这样半死不活的下场。
这大半个月来楚逢年一面要担忧乾元宫之外的御林卫,一面又要操心陛下的身体,里里外外支应着,心里的苦闷没办法跟任何人说。
在这宫里,他可能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担心陛下身体的人。
曾经他以为这个年轻又胆小的皇后娘娘也一样孤苦无依,还想着要不要去关心一番,可却不曾想人家自己日子倒是还算不错。
竟然能从太后娘娘那里要来一次探望,这就相当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