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继续进言道:“那日在幽州,辽国谈判的副使曾说,辽国一旦灭亡,则宋国对金国再无用处,到时候两国鼎力,则金国必然南侵,辽国尚且做好这样的准备,大宋能以该提前应对!”
现在不是享受太平的时候。
高铭站出来支持郓王,“能在辽金两国间以外交手段斡旋固然好,但是也只是权宜之计,弱国无外交!”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振聋发聩的话语惊得一怔。
弱国无外交,什么是真理,这就是真理。
童贯见高铭主动承认他花言巧语那套不管用,趁热打铁,也跟着劝皇帝,“官家,不管怎样,高大人刚才所言的确有道理,这次对辽国的谈判失败,其根本就是辽国对咱们大宋的实力还有怀疑。操办新军,势在必行。”
他多年在西北监军,曾击破西夏。
若论练兵,谁还能比他童贯更有资格吗?
高铭侧眼看童贯,真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刚才还恨不得锤死自己的观点,结果见自己支持练兵,而练兵对他童贯有好处,他就蹦出来支持了。
这样也好,只要让赵佶同意比什么都强。
高俅身为太尉,自然不能落于人后,也站出来支持郓王和儿子,“官家,眼下辽金相争,正给大宋整备军务的好时机,切不可错过。”
赵佶见儿子跟朝中的重臣都一个观点,但仍犹豫,“这个吧,禁军、厢军,兵源百万,未免兴师动众……”
高铭心道,赵楷真是了解他父亲啊,真叫他说中了,赵佶觉得太折腾了。
“练兵不可沿袭旧法,旧法练出来的仍是旧兵,既要新兵就要新法。”赵楷道:“儿臣想调拨一个指挥的禁军,给花荣,叫他研习新法,待成功了,再加推广。”
赵佶一听,这个好啊,起码现在不用太麻烦,先小规模的操练,如果效果好,再推广全军,当即同意。
童贯一听这事没落到自己头上,而是花荣那个毛头小子脑袋上,不禁郁结,但又没办法,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花荣通过高铭已经成为郓王的心腹。
此时,一直没吭声的蔡京道:“花荣如今统帅神武军,本就是禁军精锐,就算操练,又能看出什么效果?”
郓王早料到会有这样的阻碍,拿出那晚跟高铭早定好的说辞,“就以下等禁军操练之,然后与上等禁军比试,效果如何,一目了然。”
童贯和蔡京都哑口无言,都道:“原来如此,还是殿下考虑周全啊。”
赵佶也没什么理由不答应,“就依你的主意吧。”
赵楷乘胜追击,“另外武器局那边,儿臣以为火药还能加以改进,高铭说他有这方面的人才。”
赵佶一摆手,“这点小事,你来做主就好了。”
火器改进,一直都在做,这点小事不需要告诉他。
众人都看出来了,赵楷对国政倒是很有兴趣,比他父亲强。
至于太子……
悲剧的是,他父亲的优点,他没有。
更悲剧的是,他父亲的缺点,他一个没落下。
就算此次跟辽谈判没成功,但怎么看郓王也比太子强太多了。
只是,太子没过错,不具备被废黜的理由。
郓王必须得更加优秀才行。
—
得到皇帝的允许,高铭稍作休息,就派人去东京甲仗库,将凌振给找来了。
凌振绰号轰天雷,高铭希望他能做出跟他绰号一样的火药来。
“配火药?”凌振听到高铭的吩咐后,笑道:“这个容易,配方都在我脑中……”
高铭摇头,“不不不,我只有一个要求,《武经总要》里的配方比,你一个都不许用,你脑海里有的,也不统统避开。”
虽然不知道正确答案,但是好歹知道错误答案。
如果先有配方是对的,那么早制出效果甚好的黑火药了。
配比好的黑火药,威力并不小,太平天国的时候,太平军就用它轰榻了许多大城市的城墙。
凌振疑惑地道:“避开现有的配方?”
“对,硝石的比例一定要大,我看《武经总要》里说,好像是一半吧,少,太少了,要加重它的比重,而且它不纯,就是杂质太多,你试试用熬煮的方法,能不能增加它的纯度。总之吧,我大方向说了,剩下的你自己把握吧。”
凌振眨巴眨巴眼睛,在心里默默将高大人刚才说的要点重复了一遍。
说来奇怪,按理说这高大人不该懂火药这些,但是怎么感觉,他好像挺明白的,十分笃定按照他说的方向就能研制出更好的火药来。
高铭拍着他的肩膀道:“资金到位,你只管放手敢干,需要帮手,你就自己招募,反复试验,不要怕麻烦,更不要怕苦怕累,我等你的好消息!别看你的小步改进,说不定将是整个大宋军力的一大步。”
凌振当真在高铭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期待”的光芒。
凌振不停地点头,“一定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凌振走出太尉府的时候,花荣与他擦身而过,就听他嘴里念叨着什么“一小步”“一大步”的。
花荣径直来见高铭,见面就抱住他笑道:“你又跟刚才那人撒什么鸡汤了?”
“一口平常的鸡汤罢了,再说也不全是鸡汤,我是真的对他给予厚望。”
花荣贴着高铭的脸,在他耳旁温声道:“朝廷叫我练兵,我也需要鼓励,你给我也说两句鸡汤行不行?”
“咱们谁跟谁啊,撒鸡汤这种虚的就算了吧。”
花荣眉梢一挑,低声笑道:“那你洒点别的也行。”
高铭轻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你?”
“没想什么啊。”花荣笑道:“说正事吧,明天就要开始练兵了,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练兵的话,你比我懂吧?”
“我是懂,因此才头疼,下等禁军很多都是混日子的兵油子,阳奉阴违都是好的,有的干脆放任自己,你说什么道理,用什么法子都不能让他振奋!什么样的军官,什么样的打骂方法,他们都见过了。”
说难听点的,一个个艮得跟滚刀肉一样,皮厚,油盐不进。
你骂他,他心里还不服,越打骂越混日子。
“慢慢磨的话,太浪费时间了。”高铭皱眉,“这种人,必须叫他们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怕你。”
“我也这么想的,但又不能以杀人来立威,难道要与他们比试武艺?他们本来就是普通士兵,被我打败,是理所应当的吧。”花荣戳了下高铭的脸颊,“想个法子,帮帮你相公。”
“……呃……不如这么办吧。”高铭附耳在花荣耳边嘀咕,“这些兵油子什么都见过,但有一种东西,他们肯定只听过,没见过,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不过,得先叫侯健他们做衣裳。”
—
十日后,早晨,郊外校场。
五百人列队成方阵,拿着长矛腰板挺的倍儿直地站着。
军姿是必须站好的,这是最基本的,他们身为下等禁军,这个还是能做到的。
至于其他的,他们就不敢保证了,反正打仗有神武等四支精锐禁军呢。
听说神武军的指挥使花荣被派来训练他们,他们内心是想笑的,来来去去的军官见得多了。
有一场上面脑袋一热,派人下来走过场的操练表演罢了。
站得直,长矛动作标准,看起来整齐划一,皆大欢喜。
把这个检查的坎儿混过去,又是一条混日子的好汉。
他们拿着长矛站着,闲来无事,就看周围的布局,比较奇怪的是,校场周围都是木质的围墙,比平时的要高不少,足有一丈,似乎将校场隔开了,外面根本看不到这里面的情景。
就在稍微走神的时候,突然就见一扇围强突然被打翻,撞进来一彪骑兵来,足有十来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直奔他们冲来。
众人阵型站得整整齐齐,猛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但也都看清楚了,这些人穿着绝不是中原汉地的衣着,带的帽子上有毛皮做装饰,马匹上也吊着奇怪的挂件。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是辽军——”
辽军?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谁都知道他们是大宋的对头,强悍凶猛,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陌生是因为百年没开战,连老者都没见过兵戈,何况他们。
一片惊叫,随着骑兵杀入,不肖几个来回冲击,哪里还有什么阵型,只剩四散逃命。
有人连滚带爬,朝骑兵杀进来的缺口奔去,却发现不知何时竟然被外面关上了。
有人扔掉长矛,往围栏上爬,希望翻出去,突然此时,飞来一箭,直中他肩膀,啊的一声就坠了下去。
逃命还在继续,在奔袭突进的马蹄中,溃不成军的士兵如同瓮中之鳖,只剩下单纯的“虐杀。”
连滚带爬,东躲西藏,看着这样的表现,骑兵气不打一处来,纷纷从马上都下来了,逢人就打,不一会,就满地哀嚎,没挨打的,则缩在围墙角瑟瑟发抖。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
场地中央的一个“辽军”突然用汉话大声骂道,并用马鞭就手抽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士兵,对周围怒道:“没想到你们会没用,但没想到如此没用!你们手里的是兵器,不是烧火棍!今日真是辽军杀进来,你们是不是就都等死了?”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些所谓的辽国人。
就见其中一人摘下帽子,指了指自己,“看清楚了这身衣裳,你们的敌人是这样的打扮!”
什么都见识过,就没见过真正的辽国人。
这时,刚才被箭射中的人也缓缓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伤,那箭根本没有箭头,呆呆地看着场中的人。
其他被打得浑身疼痛,鼻青脸肿的士兵感觉像捡回了一条命,惊魂甫定地屏住呼吸看着此人。
这个容颜俊美的人大声宣布,“我是花荣,从今天起负责训练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