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对于是否拨款给明州修海塘争吵了半个多月, 最终同意拨款, 不过只按照土塘的两万尺(约6.6公里)规格所需的钱来拨款, 也就是说, 若是明州想修石塘,就只能自己想办法筹款了。
范知州头疼不已,虽说可以借助年底的徭役机会,让百姓去修海塘, 他们的补贴也是朝廷给的, 可修海塘不是几个月就能完成的, 必须要另外征召民夫, 而人数上少于一千都是不够的,这笔钱,他还得另外想办法凑。
若是修土塘, 他又不甘心,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能令明州变得更加繁荣富庶, 为什么要放弃呢?
楼皓得知他的烦恼, 也回家跟楼杲商议:“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捐点钱给官府修海塘,这样也是行善积德了。”
楼杲道:“楼家能捐款, 可是哪怕是拿出所有的钱财, 也只是杯水车薪。”
宋玉延与唐枝正巧来明州, 顺道拜访楼家,楼杲便跟她们提了一嘴。宋玉延若有所思,随即拿出她画的慈溪海岸线地图。
那段时间她总是往海边跑,也不仅仅是为了勘测地质, 更重要的还是观察环境,并且实地测绘地图。
慈溪县衙有地图,可是画的太粗糙了,她用不上。而她所画的地图标注了涨潮、退潮后的位置,还有受潮水影响而盐碱化的土地范围,以及村子的距离等。
她道:“若是修起了海塘,那这一带便可成为良田,此处还能种白蜡树……”
楼杲看着她的地图啧啧称奇:“这舆图画得可真详尽,还有标注!这是在哪儿买的?”
宋玉延:“……”
重点难道在这儿?
“我自己画的。”
“我险些忘了你会作画了!”
楼杲见宋玉延盯着自己瞧,便“嘿嘿”一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问题是石塘或许还修不起来呢!”
唐枝摇头叹气,将地图拿过来,道:“这些地因每年都被海浪侵袭淹没,成为不毛之地,故而不管是官府还是百姓都没有人在那儿种东西,那儿都是无主之地。若是能变成良田,楼二郎君认为这些良田会属于谁的?”
楼杲一时语塞,他眼睛骨碌地转了一下,登时便明白她们的意思了:“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以置办田产为名,跟官府买下这些地,那官府有了钱,便能修海塘了,最终受益的,其实也就是我们?”
一万尺的海塘,受益的农田便有数万亩,明州有数顷、数十顷田地的地主豪强大有人在,可他们仍旧不会满足,故而在没有可开垦的农田的情况下,只会去兼并普通农民的农田。
若是有多出来数万亩田地,他们的目标便能转移。只要他们尝到了甜头,那么将来剩下的海沿岸的海塘修筑,便有更多的资金投入了。
田地的价格也就2、3贯钱一亩,一万亩便有两三万贯钱。然后再以建立功德祠等为名,又能忽悠到他豪强富户们捐出不少钱来,那石塘的修筑经费就凑到了。
楼杲很是意动,然而他也知道不能由楼家的人去提这件事,这个主意最好是范知州身边的人出的,这样一来,范知州才会出面找地主豪强们谈判。
楼杲去着手安排这事,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范知州的妻子便听说了这些法子。
她知道自家官人最近在为海塘之事而忧心,便将她白日在外头听来的法子告诉了他,道:“官人为何不劝明州的富户捐钱修海塘呢?”
范知州道:“明州的富户不少,可是他们也不是每户都是善心之人,时常行善积德的,也就一部分人。可是我身为父母官,怎么能出面让他们捐钱呢?他们捐不捐势必都会看我的脸色,若是有人不想捐,那肯定也担心我怪罪而不得不捐,如此一来,岂非是强迫他们捐,而有违我的初心?”
“那官人是否想过海塘修好之后,那些荒芜之地变成良田之后如何处置?”
范知州道:“自然是作为官田租佃出去。”
“那官人为何不提前将这些田卖出去,然后将这些钱作为修筑海塘所用?再建个功德祠将所有捐钱的人列入其中……”
范知州思忖片刻,问她:“这些主意都是谁给你出的?”
她道:“都是我上街时,听人议论时说的。你平日不上街便不清楚,如今这街上,人人都在议论海塘以及水泥,我听说那些个富商还凑到一起准备大量制造水泥,将来谁家要修屋子,就不必再用泥砖了!”
说到水泥,范知州道:“那宋大郎真是个奇人,难怪刘绰离任前跟我提了他一嘴,我还以为他是背靠宋氏才值得刘绰如此重视的,没想到先是棉花,如今又是水泥的,花样多。”
他又拿出宋玉延设计的海塘断面示意图,“他不是泛泛之辈,如此精确又合理的海塘建造构思,可比钱塘江的海塘要巧妙多了。”
“这等奇人,官人不妨拉拢到身边来。他不是会治水吗?朝廷上下也缺少治水能人,官人可举荐他。将来若是他得到了重用,那必然会记得官人的举荐之恩的。”
“若是此次修筑海塘顺利,我必然是会举荐他的……”范知州喃喃道。
他跟宁直商议了几日,然后下定决心办了一次筵席,将明州的地主豪强都邀请了过来,开篇便是共同展望明州的未来。
这些地主豪强在刘绰在任时被打压得厉害,这些年对范知州也一直持观望的态度,而范知州向他们伸出了招揽之手,他们便有些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