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秋野在起身的那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胃部开始往上泛苦胆水, 泛得喉咙里面又涩又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嗡嗡作响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清,无视了护士唠叨的话,歪歪斜斜地往门外走过去。
“付先生!”护士有些慌乱地喊着他, “您现在不能离开病房!”
他满心焦急, 被打了个对穿的肩膀还在往外渗血,冲出走廊之后一间一间地推门找人,一路上惊到好几个护士和医生, 没几分钟便把林怡也惊动了,急匆匆地赶到走廊里, 皱眉喊了一声:“付秋野!”
付秋野跟他擦肩而过, 就好像没听到也没看到似的, 最后一肩膀撞进了最外头的休息室里。
肖凌云惊讶地从椅子里站起来, 他正在组装一把袖珍手.枪,半个桌面都是散的零件,在他的对面坐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付晓婉,双手的手腕被铐着金属手铐,神色镇定,看上去像在某个熟悉的家里做客。
“爸,肖暑……他……”
话没说话,人已经开始扶着门框干呕。跟过来的林怡忙摁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在椅子里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肖凌云皱眉,沉声道:“把他扶回去!伤成这样以为是闹着玩的么?你们这么多人都看不住他一个?”
林怡无奈的叹气,替付总顺了顺背,为了让他听见直接凑到他耳边,劝道:“肖暑没事!肖泽阳肖泽曦也没事!你先回去歇着!睡一觉起来人就回来了!”
付秋野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跳动着,林怡的话他听见了,但不知为何,强烈的心悸带来了强烈的不安,他只看一眼被铐的付晓婉,半边身子都已经凉了下去。
肖凌云示意他们把付秋野带回,付秋野手发抖地扶住了书桌沿,颤声道:“他们被付家带走了?”
肖凌云还没答,旁边的付晓婉微微笑了笑,道:“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四弟。”
付秋野转头去看她,童年的阴暗回忆刹时涌上心头。他想起姐姐那张酷母亲的脸,还有车祸现场的可怕电波,后槽牙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咬得嘎吱嘎吱作响。肖凌云急着去找儿子和孙子们,顾不上太多,安慰了儿婿两句,迅速把拼剩下的手.枪拼完,然后让人架住了付晓婉。
离开房间之前,他难得地伸手,避开付秋野的伤口,温柔地抱了抱他。
“没事的,”他说,“还有爸在前面顶着呢。”
付秋野呼吸急促,目送他出了门,林怡过来扶他,他挥开了他的手。
“冷静一点,付总,”林怡握住他的手臂,“还记得肖暑给宝宝们新做的项圈吗?里面装着定位系统,肖局已经定到位置了。”
付秋野没说话,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愤怒和恐惧一直涌到了头顶。一天之间,一场车祸,他身受重伤的爱人,还有两个刚刚满岁不久的孩子,眨眼间全部从他身边消失了。他们姐弟俩才那么小,娇生惯养的,没离开过他们哪怕一个晚上,突然遭遇了这样可怕的车祸,爸爸们不在,身边只剩下一群不怀好意的陌生人……
钝刀子在割着他的心头肉,林怡还在说着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朝着肖凌云离开的方向快走几步,然后干脆化成狼形,忍下眩晕感,白影一般飞快地奔进了消防通道里面。
肖凌云没有开特管局的车,而是从自己家里调来一辆mpv,低调地只带了五个人。车子正要驶出停车场,一匹高大的白狼在加速之前直接用身体挡在了车前,司机大惊,忙一脚刹车下去,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局长,小心!”副座上没见过付秋野次形态的下属举起了枪。
肖凌云挡住下属的枪,电话里朝着林怡怒道:“不是让你们看好人吗!”里面的林怡无可奈何地解释,白狼已经走到车门边,拿爪子敲敲车玻璃。
司机看向局长。
肖局对上那双浅蓝色的眼睛。
“开吧,开吧,”他连叹气,“让他进来。”
车门打开,白狼钻进了中间一排位置,靠在座椅上疲惫地喘着气。付晓婉就坐在他的旁边,目光一动不动地定在白狼身上,白狼察觉到了,偏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在震惊之后慢慢缓过神来,喃喃道:“竟然是这样……”
“他已经入了我们家的户口,把你们那些心思都收一收,”肖凌云冷声说,“我一天找不回我儿子和孙子,你就在我这里铐一天。付晓婉,你是聪明人,林薇薇的尸检报告还热乎着吧?”
付晓婉抿起唇,杏眼半合,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重新靠回了座椅上:“我也很想配合您,只是付家光私人飞机就有两辆,权限又高,现在又跟上头搭上了线,如果我爸心一狠,把人往国外一带,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对您来说也没什么用了。”
付秋野的尾巴立起,喉咙里发出危险地声音,肖凌云从后面伸过手来,轻轻抚着他的背脊。
“够可怜的,”肖凌云道,“在付家待了这么多年,换来现在这个结果。”
付晓婉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难以描述的音节,复杂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白狼,低声道:“大概因为还在娘胎的时候母亲就不欢迎我们吧,连出生都没有被人期待过,又没有四弟的好运,只能一个个地拼了命在自己手里抓点什么,这是我们的生存准则。”
肖凌云提醒道:“你还有一个在吃奶的儿子。”
付晓婉不说话了,似乎被击中了软肋,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付秋野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哪怕变成了次形态,最致命、最难愈合的脑部伤害固执地转移过来。车厢的晃动让他想吐,肋骨处还在剧烈的疼痛,身体的疲惫甚至让他没有时间去伤感自己,用尾巴卷起肖凌云膝头的平板,集中精力去看那上面的东西。
那是两张平面图。
图一是再熟悉不过的付家本宅,图二是靠近付家本宅的某个研究所。
这两个地方付秋野都非常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描述出里面的架构。他往后一翻,不知道切换到了什么软件,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爸爸……我要爸爸……”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在哭,“弟弟抱抱……不要你……”
付秋野顿时整颗心都皱缩了起来,他回头去看肖凌云,肖局脸上的表情也不大好,道:“肖暑前段时间可能有了点猜测,给他两订做了金锁,可以屏蔽探测器。我刚刚才匹配到,小家伙们至少还是安全的。”
“爸爸……爸爸……呜呜呜。”
付秋野的爪子勾进了沙发里,两个小小的定位正安静地停在研究所里面,付晓婉歪歪扭扭地在旁边备注了一小行:“两处均停有飞机,内部有小型机场。”
“曦曦乖,不哭,看看爷爷给你买了什么?……小刘,东西准备好了吗?”
“随时可以,您放心,”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这头小狼要怎么处理?”
“一起吧,都是付秋野的血脉,而且小曦也喜欢他。”
录音功能到此为止,不知道受了什么的影响,里面只剩下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付秋野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呜呜”低吠,旁边的付晓婉笑了一声,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我的提议是实实在在地站在您的立场,实用有效,您还是考虑一下吧。”
肖凌云把平板拿了回来:“别想。”
一路沉默,付秋野急得眼前都有些发黑,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司机的车开得很稳,不多时便靠近了研究所,然后小心地避开摄像头,开进了研究所对面的小商城的地下停车库。
肖凌云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严肃地冲付秋野道:“秋野,我理解你急切的心情,但是你现在伤还没好,就待在车里,相信我们。”
付秋野侧过头来,狼爪覆在肖凌云的手掌心里,写了一个“雌”字。
身后人皱起眉,他喘了两口气,又写道:“可以诱饵、肖肖。”
肖凌云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脑中迅速勾勒起一个完整的计划,心跳动几下,有些犹豫,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爷爷
研究所的位置很偏, 已经靠近城市近郊,占地面积超过了一千亩,官方数据里的员工数量达到了两千多人。今天是工作日,但研究所正门静悄悄的, 连保安都没有,只有巡逻用的安保机器人在来回转着自己的摄像头。
以上班族为主要顾客的小商城也静悄悄的,柜员无聊地坐在椅子里打瞌睡。一匹半个人身高的白色雌狼从柜台边上走过, 厚厚的肉垫碰到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柜员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抖了一抖, 回头看了看空调的温度, 低声抱怨了一句,随手披上了空调开衫。
付秋野穿过陌生品牌的手表店,光明正大地越过马路, 立在了研究所的正门口。虽说今天没有人上班, 但这里毕竟是一条街道,冷饮店里的吃着冰淇淋的小男孩大喊:“妈妈,你看, 好大的狗狗!”
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掏出手机想要拍照, 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的信号, 屏幕上还跳动着晃眼的雪花格。店里的客人纷纷转移了注意力, 嘈杂地举着手机说着什么, 而另一头,白狼已经跨过了研究所门口的“禁止进入”,步伐不稳地闯进了门卫室里。
尖锐的警报在头顶响着,所有的安保机器人马上有了反应,迅速围成半圆,举起黑漆漆的枪口,用机械音异口同声地喊:“入侵者!入侵者!”
付秋野在原地踱了几步,压住脑震荡后遗症带来的不适,蓝幽幽的眼睛不快地注视着眼前的小东西们,一巴掌拍掉了最近的机器人。
攻击触发了程序,枪口开始发射麻醉针,机械音叽里呱啦地喊着“一级警戒!一级警戒!”他用尾巴卷住滋滋冒烟的机器人,朝着那排碍眼的东西里面一甩,躲过针头,白影般蹿出了安保室,在机器人跟过来之前甩上门,拉断了门外的电控箱把手。
监控画面瞬间黑了一格,其余的画面也不知受了什么干扰,一闪一闪地很不稳定。付秋野冲进了研究所的主大楼里,机器人还没来得及跟上,几个特种兵悄无声息地紧随其后,在在触发警报之前,干净利落地处理了整个安保室,将大门反锁了起来。
按照平面图上的资料,整个研究所有两栋办公楼,三栋实验室,一个小型机场,四间仓储室。姐姐的定位地点显示在主办公楼,但弟弟的定位已经开始往机场的方向移动。付秋野冲进主办公楼的一层,所有的电梯都已经关闭,消防通道放下了厚厚的闸门,一层被封锁成了一个铁牢笼。
而在顶层,正准备上直升飞机地付文庚被叫住,下属放出了一层的实时录像,一头白狼的3d虚像出现在他身边,此时正焦躁地踱着步,朝着摄像头的方向发出了危险地低吠声。
“爸爸!”哭到快脱水的姐姐奋力扭动身体,朝着白狼抓过去,“爸爸!”
付文庚不得不用力地抱住肖泽曦,脑袋里面被她无意识的电波刺激得嗡嗡直响。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头白狼,随后皱起眉来,道:“雌狼?是肖暑?”
下属道:“我不能确定,刚才我试图联系了付少,但小姐的情绪太不稳定了,我们的通讯受到严重影响,连电话都已经打不出去了……”
付文庚让他关掉录像,肖泽曦眼看着爸爸消失,愣了几秒,随后放声大哭起来,小拳头不停地锤身下人的肩膀。付文庚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抱着她来回走动,哄了一会,实在是头痛得不行,只能把她放进婴儿车里。
“小曦这个能力太危险了,觉醒之后还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在国内这个环境里,我也护不住她,”付文庚眉间刻着深深地川字,“a国的分所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就等着您去呢,”下属说,“下面的白狼要怎么办?”
付文庚沉默了几秒,看了一眼婴儿车里伤心欲绝的奶娃娃,一时间思绪繁杂,忍不住蹲下.身来,注视着她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用手背轻轻擦拭她的眼泪。
“一个个都想从我身边离开,”他像自言自语般极轻地说,“她也是,秋野也是,你也是。”
肖泽曦哭到开始打嗝,肩膀一耸一耸的,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手用力抓着他的食指,小喵叫似的喊了声:“爷爷。”
付文庚瞳孔收缩,嘴角轻动,好一段时间没说话。
旁边的下属小声道:“付先生……”
付文庚有些发抖地扶住自己的膝盖,重新站了起来,手里推着肖泽曦的婴儿车,片刻后道:“放他进来吧,把肖泽阳留给他。”
下属应了声,不多时便把那头凶狠的小狼重新运回了楼顶。肖泽阳跳进他们的车里时,他们以为只是一头还在吃奶的小奶狼,结果刚到研究所就咬伤了三个工作人员,下属不得不找一个笼子关着他,拿布条勒住他的嘴。
肖泽阳全身的毛都炸着,一见到肖泽曦被装在婴儿车里推走了,便疯狂地用身体撞击铁笼,喉咙里呜呜地低吠。肖泽曦从婴儿车里爬出来,跌坐在了地上,又自己站起来,嘴里喊着“弟弟”,朝着铁笼的方向摇摇摆摆地走。付文庚重新把她抱进了怀里,这回没有再心软,抱着姐姐上了直升飞机,朝着小型机场飞了过去。
肖泽阳急得团团转,眼睛里含着泪,毛发在铁笼上撞得东倒西歪。下属用力地敲了一下铁笼子,道:“小东西,运气不错。”
蓝色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尖爪闪电般勾住了他的脚腕。下属“嘶”地一声,踹了他一脚,嘴里骂了一声,不敢再逗弄,一瘸一拐地快步从专用电梯下到地下室里。
一楼,电梯启动了。付秋野没有去顶层,而是直接冲进了十层的电控室里。付文庚已经离开,那里只留了两三个工作人员,付秋野无心跟他们纠缠,在他们拿枪之前用尾巴卷住他们的腰,甩在门上一一撞晕了,然后关掉整栋大楼的电源和监控。
“付文庚把阳阳留下了,”耳机里面传来了肖凌云的声音,“我们的人已经到了主办公楼和机场的通道,你把通道打开,然后接阳阳回来。后面交给我们。”
付秋野打开了与主办公楼相连通的所有通道,从消防楼梯往楼顶转移,低吠了两声。耳机里面安静了片刻,肖凌云道:“……他已经到了机场,我不会让他顺利起飞的。”
付秋野这才放心地赶到顶楼,顶楼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不知道是用来装什么试验品的生锈铁笼子,里面正是被捆着嘴的肖泽阳。
正急得眼泪直往下掉的肖泽阳一看到爸爸,顿时蹿到铁笼边上,喉咙里嗷嗷直叫。付秋野心肝都要碎了,他和肖暑平日里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宝贝,居然被人像畜生一样捆在笼子里!
母狼发出一连串安抚的声音,绕着铁笼走了一圈,尝试着用前爪去掰。片刻后付秋野松开爪子,额头探入铁笼内,轻轻地蹭了蹭肖泽阳的脸颊,用尾巴卷住他的尾巴,然后两个前爪全部握住铁栏,仅靠后肢站立,生生把铁栏掰得变了形。
小狼飞快地从笼里蹿了出来,在母狼怀里委屈地拱了两下,把嘴巴伸过去,让母狼划断他嘴上的布,然后像白影一样不管不顾地朝着姐姐被带走的方向冲了过去。
付秋野发出长长的狼嚎,儿子却假装没有听见,眨眼就消失在了楼梯里。白狼又急又气,也顾不上别的,跟在他的身后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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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猫主子回家,比野哥还会撒娇,整天围着我喵喵叫,不摸摸就倒在地上不起来……
撸了两天,肾虚。
下章高能预警,明天不鸽!(真的
血仇
“咔嚓”一声, 身后传来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肖暑猛地回过头去,付秋明手里端着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胸膛,脸上的表情却是柔和的, 嘴角甚至微微往上扬,目光深邃,轻声道:“肖泽。”
不论是什么时候、无论被什么人叫了这个名字, 肖暑还是无法控制地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感到了浓重的悲伤,被冲破的记忆屏障让他止不住地恍惚,但野哥和小家伙们还在牢牢地牵扯着他最后的理智,他握着门把手的手松开, 转过身来, 朝着付秋明走了过去。
端着枪的手慢慢开始发抖,肖暑一直走到了他的身前。
枪口正对着他的左心脏,他在他面前慢慢单膝跪地, 让那把枪正对上他的额头。
两人隔得很近, 近到付秋明可以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到自己混杂了恐惧和欲望的脸。十几年过去了,时间却仿佛没有在眼前的人身上留下太重的痕迹,他的五官依然是初见时的模样, 漂亮的丹凤眼永远像含着光,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如同倒映着月光的清潭水, 能把人体内所有的脏东西都过滤个干净, 可惜偏偏在眼角留下了一道瑕疵般的白疤——医疗这么发达的现代, 他选择把它留下来了。
手心里的汗打湿了枪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这么专注地打量过这张脸, 肖暑的目光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躲避,却又偏偏像扑火的飞蛾般牢牢死守着,一寸一寸地黏着,舍不得挪开半点儿。他想起了很多已经不敢去回忆的回忆,那个小孩子第一次闯进他的视线里面,身后背着差不多有他那么大的吉他包,笑眯眯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朝着他吹了声口哨:“我见过你,你是付家人吧?”
那么小、比自己最小的弟弟还要小,却偏偏胆大包天,喜欢泡吧、玩乐队、喝酒、打耳洞,甚至在酒吧的后巷勾引已经喝醉的自己,笨拙地扯着他的皮带,生疏地磕到了他的门牙,眼睛却被昏暗的灯光照得发光,直照进自己昏暗、无聊、从未有过光亮的心底里。
他当时做了什么来着?
啊,他把小孩儿拉开了,像对待犯人那样傻乎乎地反扣着他的手腕,结结巴巴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还未成年?我、我要代肖局好好教育教育你。”
抵着他额头的枪在发抖,肖暑伸出手来,牢牢地握住了那个枪口,让它纹丝不动地顶住自己的眉心。
“劫匪的子弹就是从这个位置,打进了他的头颅里面,”他说,“你见过肖泽曦吧?他就像小曦一样,可以短时间内影响人的判断能力。但那时候的他太小了,他控制不了……子弹穿过去的时候,我跟他共情了。”
“死之前,他在想你。”
付秋明的呼吸骤然急促,瞳孔发着抖,捏着拳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左手心里,血顺着指缝留下来,滴在深色的地毯里面。
“弄丢了耳钉,他很难过。但他希望你不要太难过,最好能够忘掉他,又最好不要彻底忘掉他。”肖暑干燥的手心覆在了他冰凉的手背上,“你看过哥哥的背吗?我的肩胛骨上有一个太阳的纹身,那是我在很久很久之前纹的,在一家叫做‘刺青’的店,店主叫做‘阿莲’,也许你可以去求证……”
“我是肖暑,”他说,“你的枪要握好,不要像十几年前的劫匪那样走火了。”
他身上穿的家居服过大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从付秋明的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那纹身的一个角,暗红色的、夸张的火焰边印在白皙的皮肤上面。
像是一根巨大的鱼刺卡进了喉咙里面,他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受控制地望着肖暑额间那一块光滑的皮肤,脑袋里面闷闷地钝痛,好似酩酊大醉之后做了一个短暂的美梦,现在梦醒了,痛苦又迟钝的宿醉开始一寸一寸地割裂他的神经。
肖暑慢慢松开了握住他手背的手。
付秋明张张嘴,沙哑难听地挤出了一个字:“……肖……”
肖暑保持着这个单膝跪地的姿势,伸出手臂,给了椅子里的男人一个拥抱。
付秋明整个身体都震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眼前的男人大约要夺枪,或者一个手刀把他劈晕过去,但是久违的温度让他难以动弹,他闻到了肖暑身上消毒水的味道,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微微合上了眼睛。
而肖暑也什么都没有做,短暂的拥抱之后他站起了身,甚至没有把那把枪拿下来,仅仅是转身朝着门外走了过去。
他没有回头,身后的人就这样坐在椅子里,举着的枪失去了准头,片刻后重新落回了膝盖上。
肖暑已经从二楼离开了,楼下的管家在跟他说话,大约是问身体好些没,肖暑说想要借一下直升飞机,什么都不知道的管家给付秋明的卧室打了电话,客气地问:“大少爷,肖少想借用一下直升飞机。”
付秋明看着膝盖上还在发抖的手,自嘲地苦笑一声,眼角有些泛红,哑声道:“让他去。”
管家应了声,下面传来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整个空荡荡的付家本宅只剩下付秋明一个人,坐在椅子里面,像是一座孤独的雕塑。
“肖局,你还在查那个事故司机吗?”
付晓婉作为用来以防万一的人质,双手被铐着,身边一左一右各坐了一个特种兵,手里还端着枪,纹丝不动地盯守着她。
肖凌云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研究所里传送过来的影像,受肖泽曦的影响,越靠近小型机场的地方,影像便越不稳定,飞机附近甚至只剩下一片雪花点,好在定位系统还在运转,他能够看见他的心腹已经到了狙击点,另外两个非常靠近飞机,但还没有行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肖泽曦戴的gps似乎被发现了,被丢在了过道的某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动,肖泽阳和付秋野正在飞快地往机场方向移动,肖凌云眉头紧紧皱着,打开语音,道:“你去机场能做什么?!脑震荡都没好,还带着阳阳,别给他们添乱,听见没有?”
耳机里刺啦刺啦地,几声无奈的狼吠隐隐约约传过来,很快便彻底没有了通讯。肖凌云心急,从手套箱里掏出了自己最爱的枪,还没下车,身边的秘书拉住了他的手臂:“肖局,你不能去。”
肖凌云明白他的意思。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局长的身份还压在上头,哪怕已经撕破脸到了这个地步,亲自下场和派人出动的意义还是截然不同的。他紧紧地捏着枪,理智慢慢占了上风,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刚才肖暑来了联络,他现在正从付家出来,弄了一架直升飞机,我把位置共享给了他。”秘书说,“肖少来了,您可以安心一点。”
身后的女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考虑一下吧,肖局。”
肖凌云回过头去,皱着眉对上了她的眼睛:“付晓婉,你要对你老子爹动手,一把枪或者一次车祸,雇人也好,自己下手也好,爱怎么就怎么,我都当没看见。现在你非要走独木桥,要把肖家拉下水,你以为你就能脱身?”
她已经被铐着超过八个小时了,除了一点水以外没有进任何食物,此刻脸色苍白,神色却是平静的,眼睛里面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疯狂。
“小曦长了一张幸运的脸,”她没头没尾的,突然道,“那天我们在特管局第一次碰到她,我便知道她是不同的。回去之后老爷子果然找了算命的人,算轮回转世,算前世姻缘……她对于一个丧妻的中年男人的意义绝无仅有,甚至连四弟都比不上。哪怕我不动手,他肯定也会动手。”
“我们一家子说起来也可笑,老爹死了妻子,大哥死了恋人,二哥出轨离婚,而我失去了伴侣……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老爷子强娶了母亲,她的恨就像诅咒,沿着血液一起流到了我们的身上,否则为什么只有四弟能够顺利的逃脱?”
肖凌云见多了付家那些恩恩怨怨,上一辈的,这一辈的,甚至多多少少牵扯到了自家的两个儿子。他额角因为怒气而一突一突地跳动着,压着语调,道:“所以你还想把这些肮脏的东西延续到我肖家的血脉上,嗯?”
付晓婉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里的抱歉看起来真心实意,语气也很诚恳,低下声音,道:“抱歉,我只是想让小曦帮我一个忙。老爷子这辈子都想有朝一日可以死在妈妈手里面,不如成全他这个卑微可怜的心愿,也了却我们之间的血恩和血仇。”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悲伤,或者恐惧,肖凌云看出来了,那是兴奋和期待的发抖。
他心头猛地一跳,手迅速抄起通讯器,道:“快!联系肖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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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结果还是没写到高潮
下章!
ps:林薇薇是付文庚弄死的,付晓婉疯了
英雄
肖暑来不及接通联络, 他的直升飞机已经飞到了机场的上空,远远望见一架小型飞机正停在机场的跑道前,一头熟悉的雌狼立在飞机的下方,时间似乎静止了, 飞机没有起飞,白狼也没有移动,所有人都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等到直升飞机再往下降一段距离, 肖暑总算看了个清楚——登机口的位置站着付文庚,他怀里正搂着惊慌失措的姐姐,眼睛里面憋着眼泪,眼巴巴地看着下面的母狼, 瘪着嘴,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付文庚牢牢地把她扣在自己怀里,他的额头上映着属于狙.击枪的红色激光,而他的手里竟然也握着一把袖珍手.枪, 正对着肖泽曦腹部!
肖暑瞬间明白了状况, 他所有的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死死地咬住牙关,压住心中翻滚的怒意, 从副驾驶上拖过来他最熟悉的那款狙.击枪,半个身子探出舱外, 从后面瞄准了付文庚的背部。
这样的距离里面, 狙.击枪的子弹可以以精确的角度同时穿透他的脊柱和心脏, 将在瞬间剥夺他所有的行动能力。如果这是在任何一个任务现场, 他可以信心十足地跟队长说没有问题,但不知为何他的手一直在抖,那个小小的激光点不停地晃动着,他不得不深深地吸一口气,压住自己心里的慌意和恐惧。
僵持,极短又极漫长的僵持。
飞到这个高度,地上的人和白狼都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付秋野发出了慌乱地长啸,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而付文庚只是轻轻往上看了一眼,嘴角无奈地弯了下去。
“我只是想带小曦去a国的研究所避避风头,你们一个个的,把事情弄得如同犯罪现场。”他的语调不高,似乎笃定所有人都能够听见,“就算我现在把小曦还给你们,凭着肖凌云那个老头,就能把她护下来吗?”
说到这里,他有些讽刺地笑了一声:“如果护得住,她现在也不会出现在付家的研究所里了。”
白狼在原地焦灼地踱步,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低吠,肖暑手里的枪已经牢牢地定在了付文庚的背部,但是他扣在扳手上的食指像是有千斤重,一股燥热的渴意涌上喉间,让他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圈。
他的枪抵着的,是野哥拼死生下来的、延续了他们生命的女儿。
如果他的枪失了准头……
如果付文庚的枪走了火……
肖暑的心脏在不堪重负地跳动着,肖泽满是血的脸不合时宜地往上浮现,让他身上的温度在慢慢流失。
不会的,老天保佑……
肖暑握着枪的手依然纹丝不动地、死死地钉在那个最佳角度,而付文庚却好似笃定他不会开枪,抱着肖泽曦开始往舱内走。
付秋野在说放他走,之后再想办法,但从登机口到入舱的这短短几米的距离内,肖暑额头上已经全部都是冷汗,他的灵魂好像被劈开成了两半,一半在疯狂地发抖,剩下的一半稳稳地端着手里的枪——付文庚额头上的激光点消失了,肖局的人已经放弃了狙击,肖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直升飞机嗡嗡的风扇声充斥着他的鼓膜,他意识到只要他们顺利起飞,航空局就会放他们轻松出境,而只要一出国境线,付文庚要带姐姐去哪、准备对她做什么都成了不受掌控的未知数,野哥……他的女儿就像当年的野哥……
他已经什么都没法思考了,付文庚踏出机舱的那一瞬间,他的食指艰难又果决地扣动了扳手。
“砰”的一声,所有人的心脏都在这一瞬间暂停,而付文庚像是在后面长了多的眼睛,居然在肖暑开枪的刹那,抱着肖泽曦猛地往舱内一滚,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肖暑脑袋里面嗡地一声,眼睛恨得发了红。更要命的是,他看见肖泽阳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机身,正准备从扇叶的间隙爬到舱内去!
肖暑快要疯了,他甚至听不见下面白狼警告的怒吼,直接拉低高度,几乎是贴着飞机的背脊。此时飞机已经开始滑行,他以更快的速度飞到了机头的驾驶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