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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章福利,前二十个留言发红包呀~ (4)(1 / 2)

人,情绪看上去很镇定,冲着肖局敬了个礼,然后礼貌地笑笑,道:“大人们还在抢救,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就是现在都还在昏迷,您不用担心。”


肖凌云往前走了一步,一米八几的身高俯视着付晓婉:“小的呢?”


付晓婉看了眼旁边的秘书长,斟酌了片刻:“刚还在跟秘书长聊姐弟俩的事情,肖局,您可能还不知道,这次事故不是简单的事故,当时在场的群众里面,现在已经有超过二十几个人开始呕吐、头晕,出现了类似于脑震荡的症状。我们查了长宁路口所有的电子设备,又调查了十几个路人,车祸的时候小曦极有可能发动了一场无意识的攻击,这个……”


她顿了顿,又看向秘书长,后者冲她微微点点头。


付晓婉叹了口气,道:“这个非常危险,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案例。我家虽然别的不行,在次形态上还有点研究,秘书长希望我们配合政府,好好检查一下姐弟俩的身体,也是怕影响他们的发育和成长。”


肖凌云额角凸起青筋,哪里听不出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次车祸闹得大了,早就对肖家姐弟觊觎许久的人就像盯上了鸡蛋缝的苍蝇,才几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把空子都钻好了!


他怒上心头,又急切地想确认儿子和儿婿的伤势,连做两个深呼吸才按捺住没有直接拔枪,转头看向旁边的李秘书长。


特管局某种意义上是独立在区政府和jūn_duì 之间,直接对最高级领导人负责的机构,一个直辖市的特管局局长,很多场合下可以完全不受任何一方的指挥。所以秘书长的笑也有些虚,话里没有直接搬出更高层的领导,只含蓄地提道:“肖局,他们姐弟俩出生的时候我也来看过,特别可爱的一对奶娃娃,跟我家的孩子差不多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私心里我也希望他们早点回爷爷身边,只是上头,这次的事对他们非常重视。”


这话说得肖凌云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付晓婉:“放屁!我孙女真有什么问题,我送过去给你们研究员检查,配合你们工作,什么都好说,关他们姓付的什么事?!秋野早八百年已经跟他们做完了身份清算,现在名字好好地写在我家户口本上,别跟我扯这些幌子,让开!”


付晓婉立在原地,道:“肖局,您还不明白吗?就因为他们姐弟都姓肖,所以才要让我们来查。”


肖凌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高高地挑起眉,锐利地目光转到她的脸上。几秒钟剑拔弩张的安静,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肖凌云直接从腰间拔出了枪,指在了付晓婉的额头上。


短暂的怔愣,付晓婉手下的几个兵立马举起了枪,肖凌云身后的人也迅速反应,跟着对举起枪。一阵上膛的声音,夹在中间的秘书长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脸色难看:“肖局,你也干了几十年的局长了,真想跟上面撕破脸吗?”


肖凌云怒火中烧:“我他妈干了几十年的局长,儿子孙子一家出了车祸,你们就是这样趁火打劫的?我数三下,你们够胆就试试,看看我会不会开枪!”


付晓婉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研究所的门口没有人敢说话。


难耐的沉默里面,肖凌云开始数数,刚数到二,付晓婉还没说什么,边上的秘书长扛不住先退了步,朝手下挥了挥手,青着脸道:“让肖局进去。”


※※※※※※※※※※※※※※※※※※※※


我是亲妈,肖暑是24k纯的肖暑


说谎


研究所的三楼, 肖凌云带着十几个人闯进去扑了个空,一层楼四间手术室、三间病房,只有已经结束了手术的付秋野躺在里面,手上扎着点滴, 身上和脑袋上严严实实地裹着纱布,脸色苍白,看上去毫无苏醒的迹象。


医生正在房间里面摆弄射线的仪器, 肖凌云开门进来的时候他惊讶地站起身:“这里是无菌病房,你们不能……”


“把那东西撤了,”肖凌云指着他手里的那台仪器,“让救护车开到楼下来, 现在付秋野送回林怡那里。”


医生脸色难看地被人驾到了一边, 气愤地提高音量:“你们干什么?!病人严重脑震荡,不能随便移动!”


肖凌云转头看向他,走到他身前, 大约是表情太过于严厉, 医生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他指着正在被搬走的射线仪器,问:“你想用这个做什么?”


“病人是……次形态者,我想让他变回次形态, 这样会恢复得更快,”医生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不相信我的判断?桌子上还摆着他的检查报告, 不信就自己去看。”


肖凌云盯着他看了几秒, 居然真的去桌子上拿了检查报告, 沉着脸快速扫过上面的结果。可能因为情况太紧急,他们没有做全面的体检,只有在验血那一栏提到一句“狼类次形态者,暂未进入融合期,可转形”,此外没有涉及到次形态的具体描述。


他把检查报告叠起来,丢进垃圾桶里,没有再跟医生浪费时间,让人把他从房间里面拉了出去。


带来的人里面特地挑了几个医生,很快地确认了付秋野的身体状况,小心地拔掉他身上的仪器线,肖凌云又气又心疼地看着床上毫无知觉的人,低声问了一句:“严不严重?”


下属摇摇头:“脑部受到的物理伤害,就算是次形态也够呛。我估计得躺上几天。”


“不会有后遗症吧?”


“先好好养着,”他没有直接回答,“付总的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


肖凌云点点头,让人把儿婿迅速转移到了推床上,在付晓婉和刘秘书长的注视下亲自把人送上了救护车,派了几个靠得住的下属,雷厉风行地开车送回了特管局。


付秋野送走了,他重新回到研究所里,心里已经隐约有了判断。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的表情反而镇定下来,冷声问付晓婉:“我儿子和孙子们呢?”


付晓婉脸色不大好看,语气也有些僵硬,道:“小暑距离女儿最近,被肖泽曦误伤,脑部受到了强烈的电波攻击,情况很严重,如果治疗不好的话可能会影响记忆,再不慎甚至会脑死亡。这边仪器不全,我大哥把他转移到本部去了。”


肖凌云握着枪的指节泛白,枪柄已经被汗水打湿。付秋明把肖暑带走了,在场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什么是付家大哥要掺和进这件事情里面,那个孩子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什么也没说,又问:“肖泽阳和肖泽曦呢?”


付晓婉不说话,短暂的沉默,旁边的秘书长道:“他们姐弟俩现在在配合调查,身体都无恙,我们会尽快把他们送回来。”


肖凌云深深地看来他们两一眼,直接对身边的下属说:“去监控室查监控。”


付晓婉皱眉道:“肖局,这是付家的研究所,您……”


后面的话断在了喉咙里面,肖凌云拿枪口指着她的胸前,在她震惊的目光之中让人扭住了她的双手,像对待囚犯那样搜她全身的武器。付晓婉毕竟也是军官出身,体格强悍,愤怒地想要挣开控制,肖凌云左手稳稳地端着枪,膝盖砸在她的脚弯处,右手单手扭住她的手腕,两招便把她压得单膝跪地,他的下属飞快地用手铐铐住了她。


这里毕竟是付家的地盘,大厅里到处都是枪上膛的声音,刘秘书长不敢置信地指着他,显然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你”了好几声,最后怒道:“肖凌云,你是不是疯了?!”


肖凌云比他还高一级,面沉如水地道:“回去报告你的顶头上司,让他再去报告他的顶头上司,我等着你们的调令——”


说着,他转头又看向气红了眼睛的付晓婉,冷笑一声:“在调令出来之前,我现在要请付小姐跟我走一趟。我年纪大了,不认识路,还得烦劳她带我去我儿子那里。”


几十双眼睛地注视下,肖凌云就这样拿枪指着付家老三,光明正大地把她从大厅里押了出去。刘秘书长脸上的红一阵白一阵,咬牙道:“走!”


付家本宅,足足有近百平米的宽敞卧室里面,肖暑不安稳地躺在双人床上,手背上扎着点滴,胸前连着仪器,额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无声的说着什么。


付秋明已经换下了军装,换上一身舒适的居家服,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床边,左手轻轻握着肖暑的手背,右手拿着棉签,沾了水之后细心地润湿他脱皮的嘴唇。


肖暑好像陷在什么可怕的噩梦里面,放松的手慢慢蜷缩、收紧,捏成了拳头,付秋明不让他伤害自己的手心,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扣住他的手掌,长时间地注视着他血色全无的脸,轻声道:“他到现在还让你这么痛苦吗?”


肖暑没有回答,他在发抖,嘴里想说着什么,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付秋明俯下身来,用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嘴角,然后凝起神来去听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


肖暑粗重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侧,一些破碎的、听不清楚地呢喃传进了耳朵里。付秋明贴上他的脸颊,就靠着他的耳垂,如同安抚小孩一样低哄着:“你要什么?说出来,我在听,嗯?”


床上的人紧紧地皱着眉,长而密的睫毛不知道沾了泪水还是汗水,看上去像打湿了翅膀的蝴蝶,在空中不安的颤动着。付秋明伸手去碰,他的意识似乎很浅,嘴里的呢喃越来越清楚,认真去听的话,慢慢能够分辨出来一点了。


他在说:“肖暑……肖……曦……”


付秋明的心猛地一跳,扣着他的手掌用力,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因为他的呼吸不断地在变急促。


他低下头,小心地亲了一下身下人的脸颊,低声问:“你是谁?”


……


“你是谁?”


“说啊,你到底是谁?”


“不要骗妈妈,妈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宝贝,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你是我肖家的儿子,坚强一点!把你记得的都说出来。”


“看到我手里的挂钟了吗?很好,就这样看着它,对……告诉我,现在钟里面几点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是肖暑吗?还是肖泽?”


“你在说谎。为什么要说谎?”


“……”


“我没有说谎,”肖暑坐在那张巨大的书桌后面,身下的凳子太高了,他瘦小的身体坐上去之后甚至碰不到地面,双腿只能悬在半空里,空荡荡的找不到落脚点,“我亲眼看见他倒在我身前,他的额头上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涌出血,很快整张脸全部都变红了……我就在那里看着他,很近的地方,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就这么看着……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你在哭,”他的心理医生温和地伸手摸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擦拭他的脸,“我相信你,肖暑,你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会说谎。”


肖暑狼狈地挥开了他的手,微微低下头,拿手背去擦自己的脸颊。


那里分明是干的,没有打理的皮肤在冬天的空气中变得粗糙,因为缺乏水分而刺刺的,摸起来像即将脱皮的蛇。


真假


那里分明是干的, 没有打理的皮肤在冬天的空气中变得粗糙,因为缺乏水分而刺刺的,摸起来像即将脱皮的蛇。


“我没有哭,你在骗我, ”肖暑倔强地抿着嘴唇,高高地扬起下巴,如同一头受伤的小兽, 带着浓重黑眼圈的眼睛在微微地发着光,“你也没有相信我说的话,我已经见过好几个像你这样的人,你们才是满嘴谎话、热衷于欺骗、虚伪又无可救药的大人, 永远只会自以为是地沉浸在想象里面, 以为全世界的真相都只能照着你们可笑的逻辑生长,盲目,愚蠢, 高高在上, 我已经受够了……”


“肖暑,冷静一点,你的桌前放了一杯温柠檬水, 我们先慢慢喝掉它,好吗?”


他端起柠檬水, 仔细地低头去看里面淡黄色的液体, 震动的水面在扭曲着, 像是一张狰狞的恶魔的脸, 他脸部的肌肉在轻微颤动,突然之间把杯子摔在了地面上,“砰”地一声脆响,柠檬汁高高地溅起,溅湿了他的脚踝和裤腿,碎片甚至刮伤了他的皮肤,他对面的医生皱起眉来,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努力尝试着解释什么,但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远,连同那张带着欺骗性的温柔的脸一起,如同被摔碎了的柠檬水一般,晃动着,慢慢地扩散起涟漪,然后淡化、消失……


一身军装的中年男人板着脸坐了下来,在同一张书桌后面摘下了帽子,还没开始说话,眉间已经刻起了深深地川字。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注视着肖暑,半响之后才终于开了口,声音像砂纸一样粗糙得让人难受:“你为什么要去罗马皇城?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我看到了哥哥,他新打了耳洞的耳朵上带着黑色的耳钉,身上还穿着校服,急匆匆地跑得满身是汗,悄悄从侧门里进了罗马皇城,”肖暑直直地挺着自己的背,思路清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里面的每一个细节,“我很担心他,他那段时间情绪很不好——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所有的情绪变化,甚至偶尔会梦到他和他吵架的男朋友——他虽然玩乐队,经常出入酒吧,但是像罗马皇城那样的地方还是心里有数,从来都不会去的。所以我怕他出什么意外,一直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


“然后呢?”


“我看到了他,付秋明,他是我哥哥的男朋友,对吧?他们谈恋爱的这段时间,我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但是第一眼望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肖暑的眼睛里面像是在烧着灯,灯油里面添着自己的魂魄熬得油,“那个比我哥大上好多岁的男人混在人渣里面,他们在ktv里吸大.麻,很多人已经脱掉衣服,像一群恶心的野兽一样纠缠在一起,我哥没有走进去,他就站在门口,门没有关,剩了一条半分米的缝,付秋明从里面看到了他,他很惊讶,或者说很恐惧,甚至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却被人又拉了回去。”


“付队长是卧底,他在里面潜伏了快一年的时间,那天晚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正是收网的时候,只要……”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肖暑冷漠地注视着他。


军官的眉头深深皱起,又慢慢地松开,声音紧紧地绷着:“……你们被绑走完全是计划之外,付秋明的确有失职的地方,我们也大大地疏忽了现场的布置,我代表当天所有参与行动的军官和士兵,向你道歉。对不起,肖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


“……”


漫长的沉默。


军官慢慢地从书桌上站起来,双手撑着书桌面,上身朝着他的方向倾斜着,目光里像是带了刀子:“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真的很抱歉,但是,肖暑,哪怕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的调查,协助我们尽快把那些漏网之鱼捕回来。请停止说谎,今天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追究,相信我。”


“我没有说谎,”肖暑的额头上渗出汗液,第无数次重复着自己苍白的辩解,“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砰”地一声,军官的手用力地拍在了书桌面上,震落了爸爸最喜欢的那支钢笔。


“你没有说谎?!”他注视着肖暑的眼睛,“监控里显示你根本没有进到罗马皇城的二楼,你到底从哪里描述出这么多细节?!”


“我没有……我没有……”肖暑在发抖,军官的脸在扭转、变形,好似某种未知生物张开的血盆大口,下一秒也许就要把他吞噬其中,“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是肖泽……”


军官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激烈地喘息,巨大的书桌又重新恢复了它原来的整洁,新的柠檬水摆在了他的身前,里面似乎加了什么安神的香料,散发着诱惑人的清香。肖暑没有再拒绝它,他拿起杯子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手指用力地蜷缩了起来。


夏恬满脸憔悴地在书桌的对面坐下,她没有化妆,嘴唇毫无血色,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眼睛带着过度哭泣后的红肿,干涩又悲伤的瞳孔注视着肖暑的脸,嘴角蠕动着,却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肖暑想去抓妈妈的手,又在半途中缩了回去,半哀求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剖开,颠三倒四地重复着那些辩白:“我是肖暑啊,妈妈,我是肖暑……我没有说谎,我真的看到了,我透过肖泽的眼睛看到了……我们是双胞胎,妈妈,我什么都知道,肖泽他、肖泽他快要觉醒了,他有时候可以无意识地控制人的精神,每次他不经意地失控,我都可以跟他共情……我没有说谎……”


“他死的时候,我在看着他,他在看着我,我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自己……妈妈,你知道被子弹穿透额头的感觉是什么样吗?他很疼,他的身体在很快的变冷,他很难过,他想到了你,还有爸爸,还有付秋明,我能够感觉到血液和眼泪一起涌出来,那是整个身体里最后的温度,最后的温度也在无情地往外面涌……”


“他是为了我才死的,那群混蛋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注射掉了最后的毒.品,然后疯疯癫癫地对着我们笑,问谁是弟弟?最喜欢小弟弟了,小弟弟来陪我们玩一玩……哥哥挡住了我……他……他试图控制……但一切都失控了,他们的枪走了火……”


肖暑的脸颊终于开始变湿,眼睛里久违地涌出液体。对面的夏恬已经泣不成声,憔悴的眼眶盛不住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外涌着。她什么都没说,绕过书桌,紧紧地把肖暑抱进自己的怀里,用力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和脑袋,眼泪打湿了他的头发。


“妈妈,我真的是肖暑吗?”他呢喃着问。


夏恬没有回答,没有人回答,惨淡地夕阳穿过书房的窗户,斜照在了复古的地毯上面。房间里面又安静下来了,新的加了镇定剂的柠檬水摆在他的眼前,他低着头,恍惚地望着纹丝不动的杯面,听见对面的人沙哑着声音向他道歉。


“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肖暑透过透明的玻璃望向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几天的时间,他以可怕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眼窝里带着深深的阴影,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在无意识地颤抖着。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让你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对不起,我……”


他哭了。


肖暑抬起头,手捏紧玻璃杯,无声地注视着他脸颊上的潮湿。他几次尝试地重新开口,但喉咙里的哽咽让他难以发声,肖暑耐心地等待着,等了很久,一直到那双手紧紧地握起,像是要隐藏起自己的颤抖般,难堪地收回了桌面下。


“无论你认为自己是谁,我会守着你,守你一辈子……就算你要接受治疗,把我忘掉……也没关系。”


“你还这么年轻,我……我很抱歉,我爱你,我很抱歉。”


肖暑没有应,他重新低下头,盯着桌上的水面,耳边的一切都好像隔了厚厚的海水,有什么沉重而苦涩的东西在挤压着他。


他的头很疼,耳鸣很严重,思绪很混乱。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却不知道该不该应,疲惫的大脑在缓慢地转动着,往外面翻腾着那些陈旧又阴暗的碎片。


他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年轻的夏恬左手牵着哥哥,右手牵着他,给他们穿了不同颜色的小背带裤,带他们去医院里面录dna信息。医生笑着说,您这对双胞胎真的好像啊,我见过这么多双胞胎,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像的。


夏恬说:“是啊,我有时候也经常分不清楚,当初生下来的时候我老公就给他们打了一对金锁,各刻上他们的名字,挂在脖子上……肖暑,来让叔叔看看你的锁。”


肖暑冲着哥哥悄悄地笑,凑到他耳边,恶作剧得逞般地说:“他们又认错了,今天我要当哥哥哦!”


肖泽无奈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夏恬又叫了一声“肖暑”,肖暑推了推哥哥的胳膊,肖泽应了一声,小短腿慢吞吞地挪到了妈妈身边,被医生抱进了怀里。


肖暑站在书桌厚重的门后面,觉醒后过分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大人们的细碎说话声。他听见一个陌生中年男人语气沉重地说着话,而妈妈正在轻轻地啜泣着。


“……有严重的……认知错误……我不建议……只能先这样……催眠……治疗……”


爸爸低哑地问:“真的确定身份了吗?”


另一个声音说:“已经验了十多次了,不幸过世的是肖暑,肖局,肖夫人,您……请节哀。”


不幸过世的是肖暑。


肖暑。


不,不是这样的。


我还活着,我是真的肖暑。


……是吗?


肖暑像是坠入了十八层地狱里,透骨的寒冷渗进体内,他猛地吸一口气,大睁开眼,浑身上下浸湿了汗水,身体却半点温度都没有,牙齿因为发抖而咯咯作响,天旋地转中看到了头顶洁白的天花板。


※※※※※※※※※※※※※※※※※※※※


不喜欢可以养肥或者弃坑,该交代的剧情催我也要一件一件交代清楚:)


希冀


坐在他面前哭得狼狈的消瘦男人不见了, 有人把冰凉的毛巾贴到了他的额头上,湿润的手心紧紧地贴着他紧绷的手背。他恍惚地偏过头去,那人正在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睛里面压抑着过多的情绪, 瞳孔像透不进光的黑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底。


过多的昏睡和噩梦让肖暑神情恍惚,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对不准地焦距虚虚地落在他的脸上。那人似乎保持了百分之两百的耐心,一言不发地换了凉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的冷汗,一直到把所有的汗液都擦拭干净, 他停下动作, 目光里怀着深切的希冀、恐惧以及更多的他看不懂的东西,伸手碰了碰他的耳垂。


“你在发烧。”他说。


肖暑的耳垂胀得厉害。近十年的时间,他扎出来的耳洞里面再没有戴过任何东西, 在有意无意地遗忘里面, 连耳洞的肉已经快长到了一起。但现在,它突然又开始昭示自己的存在感,一突一突地跳动着。


“要喝点水吗?”他又问。


肖暑的目光重新挪到他的脸上, 乱码的大脑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是的,他醒过来了, 他现在又回到了肖暑的身体里面, 周围弥漫着让人不适的现实世界的空气。他微微皱起眉, 逻辑、记忆、五感终于开始回拢,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伸手反扣住床边人的手腕,张嘴迫切地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


付秋明把他扶了起来,喂他喝了小半杯水。肖暑心急如焚,喝到一半被呛到,弓着背咳了个撕心裂肺,直把自己彻底咳醒了过来,红着眼睛,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野哥……肖泽阳和肖泽曦,在哪?”


付秋明的目光一点点沉淀了下去。


他伸手拍着肖暑的背,微微垂下眼睛,道:“他们没事,四弟被肖局接了回去,肖泽阳和肖泽曦都没有受伤,正在研究所里接受检查。”


“我要见他们,”肖暑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伸手直接去拔手上的针头,“野哥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


“不严重,已经稳定下来了。”他坐在床边没有动,语气平静,“我爸本想把他一起带走,我觉得还是让肖局送回去的比较好。”


肖暑刚刚从漫长的噩梦里面恢复一点意识,大脑迟钝,没能意识到那话里的意思,他下床想离开房间,脚一碰到地面便软软地支撑不起,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厚地毯上。


付秋明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肖暑这才开始意识到不对,他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环顾了一圈四周,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医院,看上去像某个别墅里的豪华卧室,周围所有的窗户都严严实实地封死,唯一的门是用厚重的实木做的,严丝合缝到连光都透不出去。


所有的焦急和不安都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尾,肖暑从胸腔里渗出寒意,目光重新回到付秋明的身上,片刻后一点点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扶着床沿,重新坐回了床上。


他身上穿的不是病服,而是舒适柔软的家居服,连个口袋都没有,更别提任何武器类的东西。


脑袋在尖锐的发疼,耳朵里嗡嗡直响,连耳垂都涨得发痛。


肖暑伸手去摸,那里被戴上了耳钉。他的手指一碰到那个小东西,便触电般地收了回去。


肖暑的嘴角动了动,复杂地拉起一个弧度,久违地叫了他一声:“……明哥,放我出去。”


付秋明伸过手来,轻轻地捏了捏那个黑色的小耳钉,笑了笑,只道:“有些东西我以为我可以在心里压一辈子,到现在才发现都是自欺欺人……那么多年的忍耐,那么多年的伪装,最后只需要一个字,一句话,就能被剥得干干净净。”


“你跟四弟离婚前的吵架也是,这次医生的一句无心话也是,人总是自私的,我就像那只围着你嗡嗡直转的苍蝇,一旦找到一星半点的缝隙,便不要命似的往上面扑……对不起。”


这声道歉让肖暑猛地皱起了眉。


“医生说姐姐的电波攻击会让你想起来点什么,我本来不抱太大的期望,”付秋明的目光快要实质化了,一寸一寸紧紧地贴着他,“但是幸运之神终于给了我一次眷顾……”


极短的停顿,他的声音一下子轻了下去,呢喃般的,听到耳朵里面却带着沉甸甸的质感:“肖泽。”


一只大手揪住了肖暑的胃,熟悉的、让人绝望的负面情绪涌到了喉咙里。


他想吐。


这个词像是洪水的闸门,昏迷之中那些过分阴郁的片段一闪而过:夕阳里的书桌、温热的柠檬水、夏恬止不住的眼泪、心理医生的微笑、小肖泽无奈地叹气、付秋明漫长的道歉和哭泣……


肖暑从茶几上拿起凉掉的茶水,一口气全部灌进胃里,深深地把肺部吸满空气,把发抖的手指握进掌心里。


他的脑袋快要疼裂了,催眠前的、比催眠更前的、甚至已经自然遗忘的碎片蜂拥而至,全部凭空倒灌进他的脑子里面。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伸手去取耳垂上的那个黑色耳钉,发着抖取了半天才取下来,钉针上甚至沾了血。


“哥哥那个被劫匪抢走了,我不知道最后找回来了没有,”他把耳钉递过去,“这是你的,还给你。”


付秋明低头,黑沉沉地望着他手里的小玩意,肖暑心里难受,见他不接,便把耳钉放在茶几上,伸手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需要去做个心理治疗,明哥,那些阴影缠着你太久了,它们会蚕食掉你的理智,”肖暑轻声说,“哥哥已经过世了,我的确想起了一些东西……事发后的dna鉴定,所有的资料都显示死亡的是肖暑,那是假的,那些dna信息不过是我和哥哥小时候的玩笑。”


他微微抬起头来,像是要把心中的郁结全部吐个干净,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说谎,十几年前也是,现在也是,明哥,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谎,只是所有人都不相信而已。”


“哥哥临死前,一直在想着你。”


付秋明的脸看上去像凝固的雕塑,额角凸起了青筋,嘴角紧紧地绷着,眼睛被阴影遮盖。房间里陷入了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肖暑压住心中的不适,低声道:“我要回我孩子的身边了。”


他重新摁住床沿,这一次谨慎地站立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实木门挪动。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作,肖暑走到门前,伸手去拉把手,门竟然是虚掩的,一下便打开了。


外面是熟悉的、属于付家本宅的客厅。


定位


十几公里以外, 特管局五层。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眼里所有的事物全都扭曲成了抽象派艺术作品。付秋野坐在病床的边上,呼吸粗重,难受地紧紧合上了眼帘, 单手扶着床架想要站起来。


护士伸手要扶他,被他避开了,于是只能担心地站在边上看着, 劝道:“付先生,您脑震荡很严重,还是不要逞强了。我去把林医生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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