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跟他打电话说,项目不管继续还是停止都很有难度,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肖暑能够亲自去一趟华虹。
说完,在最后,他又小心地问:“您知道付总去哪里了吗?我在想要不要报警啊?”
这个电话让肖暑一直失眠到了凌晨三点,他红着眼睛盯着手机右上角的电量,一会想到倒在他眼前的满是血的肖泽,一会想到现在生死不明的付秋野,脑袋里面一片混乱。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桌面上跳出了林怡的名字。
肖暑差点把手机掉在了地上,他接通了电话,“喂”了一声,那边的林怡声音里还带着抖,语气很慌乱,道:“肖暑,你要不要过来看下,我和王崇川控制不住他!”
肖暑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僵硬地问:“地址给我。他现在怎么?”
“他已经是次形了,身体非常虚弱,随时可能心衰,但好像没法控制自己,在发狂……”林怡的舌头都快打结了,“他的次形态是……是……”
“是什么?”
林怡在里面深深地吸了口气,从电话那头隐约还传来王崇川大声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叫付秋野的名字。他听见林怡压着声音说:“是雌的,雌狼。”
肖暑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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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付家兄弟的神助攻。
觉醒(二)
肖暑是一路飙车过去的。
付秋野选的地方居然就在市中心的高端别墅区,平日里堵得寸步难行的地段在凌晨三点钟畅通无阻,飙到小区里的时候几乎所有住户的灯都熄了,只剩下最里面靠湖的一家还亮着灯,但窗户被厚厚的黑色窗帘拉着,连个人影都映不出来。
肖暑连衣服都忘了换,一身薄睡衣站在门口按铃,很快猫眼透出来的光就被挡住了,一小段时间后才有人拉开门,里面是王崇川。
门一开,肖暑就敏感地闻到了里面的血腥味。
“在二楼,”王崇川脸白得像鬼一样,下巴上还一圈青色的胡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我的哥,你可算来了。”
肖暑鞋也顾不上换,跟着王崇川大步朝着二楼走。这个别墅似乎是专门装修过的,隔音效果极好,一路上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以外静得人心里发慌,只能闻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和浓浓的消毒水味,闻得他手脚冰凉。
“秋野哥今天晚上九点觉醒的,觉醒的时候身体还远远不够软,基本是把人类形态撕裂了再在兽态下高速愈合,所以失了很多血,挣扎了两三个小时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形态,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回不来,”王崇川的声音里面带着颤抖,“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能跟他交流,告诉他怎么变回来,可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了,这是非常危险的情况,再加上他现在本身就透支得很厉害……我和林叔什么办法都想过了,我们……”
“别急,”肖暑的声音沉到了底,“我要做什么?”
“他的次形太强了,再加上之前吃过太久的抑制药,有了抗药性,我们控不住他。”王崇川快速地说,“你只要摁住他,我们给他打一点麻药。”
“麻药?”肖暑皱起眉。
“没办法了,镇定剂和抑制剂完全起不到效果,先让他停下来输上血再说。”
长长的走廊终于到了尽头,王崇川推开唯一那扇门的时候手还在发抖。
隔音效果被打破的瞬间,肖暑便听到了低沉而危险的、属于野兽的低吠声和林怡发哑的说话声,偌大的一个别墅二楼,所有的房间都被打通成了一个巨大的、高吊顶的空间,木制地板上被铺了极厚的吸音地毯,在偏柔和的灯光下,深棕色的地毯到处溅着深色的血渍,一直从他的脚底下蔓延到窗边。
窗边的大柱子上,拴着一匹巨大的白色雌狼。
靠近湖水的这一面窗户用的是封闭的单向玻璃,元宵节后透亮的月光洒下来,正照在白狼几乎一半被血浸湿的银色皮毛上。它看上去非常糟糕,甚至很难保持正常地四肢站立,身体摇晃,呲着牙,嘴里不断发出警告的低吼,长长的尾巴危险地立起,保持着攻击的姿态。当林怡小心地尝试接近它时,它尖锐的牙齿猛地朝着他的手臂咬下来,身体愤怒地撞在了一边限制了它行动的柱子上,发出让人心惊的闷响。
肖暑盯着这匹月光下奄奄一息的白狼看了足足十几秒,甚至忘记了呼吸。
王崇川伸手拉他,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开始剧烈的起伏,脚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着窗边走了过去。
“肖暑,你小心点,”林怡满头冷汗,“他很强,王崇川都差点被他咬掉手。”
肖暑“嗯”了一声,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匹浑身是血的白狼,在它能够跃起来撕咬到他的两米处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能够听到白狼胸腔里几乎要了极限的心跳,每一下都混乱又暴躁,好像下一秒就要停了。
它嘴里威胁地低吠着,俯下身,往后微微退了两步,做出了标准的攻击前的姿势。
“野哥,”肖暑的声音终于也开始发抖了,“你他妈醒醒啊。”
白狼淡蓝色的瞳孔里面映着他的身影,短暂地迟疑了一秒,随后嘴里发出暴躁地吼声,突然毫无征兆地朝着肖暑猛扑过来,脖子被皮扣硬生生地扯得变了形,混乱的呼吸甚至直接扑到了肖暑的脸上,肖暑没有变换形态,就这么以人类的姿态猛地弯腰躲开了它的致命攻击,手臂被它尖锐的牙齿划开了一整条血口子,就着这个低重心地姿势从下往上扣住它的前肢,迅速渗出血液的手臂甩起了整头比他大一倍不止的白狼,仿佛电影里的特效镜头般,顺着狼的惯性一起撞在了墙壁上,与此同时双手以擒拿姿势扣住它的两个前肢,把它死死地控制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
白狼拼命地挣扎,尖锐的牙齿疯狂想咬肖暑的头,肖暑突然抽出一只手握住了它的嘴,脸甚至贴上了它湿润的鼻子和还露在外面的尖牙,逼着那双浅蓝色的瞳孔看着自己的脸,低声喊道:“你看清楚了,我他妈是谁?就这么想把我的脑袋咬下来吗?”
白狼被握住了嘴,愤怒到了极致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人,一人一狼之间僵持了足足了快一分钟,只能含在嘴里的怒吼慢慢低了下来,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是我,”肖暑于是也放轻了声音,脸颊温和地蹭了一下它毛茸茸还带着血的侧脸,“野哥,是我。”
可怕力度的挣扎开始放缓,肖暑依然保持着注视它的眼睛,在它的颈部亲了一口,尝试着松开它的前肢,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来回捏揉着它尖尖的耳朵,一边揉一边温声说:“嘘——嘘,别生气,冷静一点,你看,我手上被你咬出了好大的口子,真疼。”
白狼居然听进去了,真的把目光投向了肖暑的手臂,然后慢慢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肖暑注视着它,一点点把捏着它嘴的手也松开了。
“肖暑,你……”一边的林怡看得心惊肉跳。
肖暑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松开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它。白狼什么动作也没有,半响,它在林怡吸冷气的声音中把嘴凑过来,在他的伤口处舔了一下。
“嘶——”肖暑来回抚摸着它的背脊,“好疼啊,不要再咬我了,好吗?”
白狼安静了一小会,浅蓝色的瞳孔蒙上了一层水膜,一面小心地舔着他,一面开始低低地呜咽,比普通人类要大上好多倍的身体蜷缩起来,把肖暑盘在中间,毛茸茸地脑袋拱在他的胸前,好像有多少说不完的委屈。肖暑环抱着它,安抚地不停抚摸它,等到白狼的情绪稳定了些之后,才跟林怡小声道:“不要麻药,给他输血。”
看傻了的林怡和王崇川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生怕又吓到窗边那个祖宗一样轻手轻脚地挂好血包,然后自觉地把针头和酒精棉递给狼中间的肖暑,再自觉地退到一边。
肖暑一边跟它小声说话,一边摸着它的血管,粗针管扎进去的时候,白狼出其意料地乖,连动都没有动,就这么用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肖暑,粗糙的舌头舔着他的手臂。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肖暑把针头固定好,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搂着白狼不动,像哄小孩一样,低声哼了一首旋律安静的曲子。从狂躁状态里脱离出来的白狼已经完全虚脱,就这样被肖暑搂着,慢慢把头疲惫地贴在了地毯上,激烈起伏的胸膛开始变得平稳。
肖暑就这样抱了它快半个小时,整个身子都麻了,抬头无声地问林怡该怎么办。
林怡看上去也离虚脱不远了,浑身是血,手下撑着桌子才能站稳。
“他现在太虚弱了,让他休息休息,输点血,最好能进点食,恢复了体力之后再尝试转型吧。”
肖暑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白狼,它也正在看他。
“野哥,你听到了吗?先休息一下,不要急,慢慢来,熬过了觉醒期就好了。”
白狼舔了舔他的脸颊。
肖暑尝试着松开怀抱,站直身子,缓了好一会手脚才恢复知觉。
白狼的尾巴缠着他的脚腕,不让他走。
肖暑也没打算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重新坐下,让王崇川打了桶热水来,用毛巾一点一点地擦它身上的血渍。有些血块已经凝固了,连带着漂亮的皮毛也一块一块地打起了结,肖暑拿一把粗齿梳子细心地把每一个结都疏开,血包里的血输了多久,他就帮付秋野清理了多久,一整晚都没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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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服小野狼还是要专业的来!
新年快乐宝贝们~
觉醒(三)
天亮的时候,筋疲力尽的白狼稍微睡了一会。
满身血污的肖暑短暂地离开,疲惫地去一楼厨房喝水吃东西。
王崇川和林怡像残废了一样瘫在沙发上,身上沾着血的衣服都没力气换,肖暑喝完杯里的牛奶,小声问道:“野哥的形态怎么回事?”
林怡摇头,伸手找他要了一小块面包,道:“我没见过这样的,二十几觉醒就很罕见了,次形态跟本体不是一个性别更加罕见,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肖暑看向王崇山,后者看上去已经快睡着了,哼哼着说:“我觉着吧,可能是之前吃药的原因。他说他15岁感觉自己有觉醒的倾向就开始吃药,一直吃到了19岁,那东西可是含激素的,而且他还嗑到上瘾,折腾了好久才戒掉,多少会有点影响吧。”
说完,房间里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响,林怡感慨了一句:“难怪。最好能来一次我这里,做下完整的检查。”
肖暑听得有些火大,又有些无奈,把杯子拿去厨房洗了,用冷水冲了把脸,关水的时候发现自己发抖的手到现在还没停下来。
如果他没能赶过来,或者再慢那么一点……
他靠在厨房的台面上,缓了好几分钟,那边的王崇山小声地喊他,说上去看看白狼能不能吃点东西。
肖暑“嗯”了一声,擦干手,跟着他两回到了房间里面。
白狼还没醒,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湖面上微光粼粼,划破了黑夜的晨光穿透单向玻璃,安静地洒在窗边的白狼身上。经过肖暑几个小时的照料,它身上的血渍已经基本清理干净,漂亮的银色皮毛被染上了温柔的金色,此时正疲惫地蜷缩成一座小山,背部曲线随着呼吸的频率缓慢的起伏着。
以肖暑的审美来看,这是一匹非常漂亮的雌狼。
它的皮色要更浅、更纯粹、更软,不像自己的,虽然同属于白狼,却是偏灰色的那种,毛质也硬,林怡评价说只要摸一下就知道是个刺头。
他不知道付秋野的形态是不是受他的影响,他们一起住过五年,刚开始那几年付秋野总是对他的次形态虎视眈眈,用各种手段哄他变成狼给他摸一摸看一看,后来年纪大了,肖暑开始感到吃力之后,两人便很少进行这样的互动了。
照理来说,受他影响是有可能的。如果付秋野真的很想跟他一个形态的话。
肖暑心里有点隐秘的快感,他在白狼的身边重新坐下,伸手悄悄摸了一下那只柔软的尖耳朵。
耳朵敏感地动弹几下,白狼的眼皮往上掀了掀,看到是他,又闭了回去,伸出尾巴来卷住了他的腰。
肖暑笑了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次形态下的付秋野要顺眼得多。
王崇川端来了一个不锈钢的盆,盆里是黏糊糊看出来是什么玩意的液体,肖暑看他,他嘴唇张合,做了一个“营养餐”的唇语。
唇语还没做完,白狼便睁开了眼,相当凌厉地看来他一眼,尾巴已经像鞭子一样甩了过来。
王崇川猴子般敏锐地往后连跳几步,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嘴里委委屈屈地嘟囔道:“差别待遇,天大的差别待遇……”
说完,就自个儿走到墙那边去了。
肖暑安抚地捏着它后颈的那一块软肉,道:“吃点儿吧。”
白狼微微抬起头,被捏得从喉咙里发出心满意足地咕噜声,眯着眼睛凑近那盆东西,鼻子微妙地动了动,然后毫无兴趣地重新趴了回去。
肖暑捏着那块肉把它的脑袋重新从地上拎了起来:“我也吃过这个,味道还可以的,有点像芝麻糊。”
说完,他弯下腰,抱起那个像洗脸盆的东西,从边缘小心地尝了一口。
白狼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肖暑喝完,它毛茸茸的脑袋便凑过来,粗糙的舌头卷走了肖暑嘴角边沾上的糊糊。
肖暑挑眉,白狼见好就收,乖乖地撑得上半身,开始吃盆里的东西。
它还不太习惯狼的进食方式,一舌头下去卷的到处都是,自己似乎感到很不好意思,于是把进食的速度放得很慢,几乎是沿着肖暑喝过的那个边缘一点一点往嘴里卷。肖暑也不催他,让王崇川重新打了一桶水,把付秋野弄脏的地方重新擦了一遍。
一小盆浓缩营养液,它喝了有快二十分钟。
喝完之后,它又重新卷住肖暑,半点没有急着恢复人形的模样,贴着柔软的地毯躺了下来。
外面的太阳已经爬到了湖面上,阳光照得它舒服地眯起眼睛,湿漉漉的鼻子贴着肖暑的手腕,像小狗一样动个不停,来来回回地闻着。肖暑看向林怡,林怡耸肩,一副很看不下去的表情,道:“他要再休息就休息呗,我还能逼着他转换不成。”
王崇川倒是挺配合的,把房间里的温度调得更高了一点,进食之后的白狼体温开始上升,肖暑有些热,背上出了一层薄汗,但付秋野不松开,他也没有用力挣开,顺了这匹刚从死亡线上走回来的雌狼的意,陪它继续躺在地毯上休息。
没一会,饱食的白狼便开始犯困,眼皮止不住的往下掉。肖暑被它柔软的银色皮毛包围着,一下一下数着它越来越悠长的呼吸,不知为何,平时吃了安眠药也无济于事的失眠开始松动,他竟然感到了难得的睡意。
白狼把头往他的胸前又靠了靠,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已经开始愈合的手臂处。
肖暑于是也往它身上靠了靠,枕在它平稳起伏的腹部,闭上了眼睛。
几乎没费什么功夫,肖暑和白狼都陷入了睡眠里面。这一觉睡得意外的沉,肖暑感觉自己躺在无比温暖又柔软的被窝里,连梦都没有做,一直到太阳高高升起,把他照出了一身的热汗,他迷糊糊地睁开眼,缓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他低头,正对上了一双浅蓝色的漂亮眼睛。
肖暑的脑袋迟钝了好几秒,然后从身下这一堆过于舒适的皮毛里离开,伸手按住了额头。
王崇川和林怡也在角落里睡成了一团,白狼自己站了起来,脑袋拱着肖暑的手,把脖子上套的皮扣的铁链晃得哗啦啦响,肖暑摸摸它的头顶,去一边的桌上拿来钥匙,把它的皮扣解开了。
白狼在太阳底下舒展了一下身体,望着肖暑,缓慢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
这样的目光实在太付秋野了,肖暑有些不太适应,在它面前弯下腰来,小声问:“不希望我在?”
白狼点了点头。
肖暑说了声“好”,走到角落里把林怡和王崇川摇醒了,然后径直离开了房间,没有回头。
白狼在后面看着他,肖暑出去的时候听见它“嗷呜”了一声。
他下到一楼,有些呆滞地站了会,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身薄睡衣,上面还沾了血。
他在沙发里坐下,房间的隔音实在太好了,门关上后四周静得能听到呼吸声,楼上的半点动静都传不下来。他盯着手机看了快四十分钟,为了防窃听,这里把信号都屏蔽了。
好一会,二楼的门打开了,王崇川趴在栏杆上,小声跟他说:“换回来了,还算顺利。”
肖暑绷紧的肩膀松懈下来,说了声“谢谢”。
王崇川看着他欲言又止。
肖暑从茶几上拿起车钥匙,王崇川对着他的背影又道:“他现在有些透支,昏迷了,我想再有个小半个小时就能醒……”
“好,”肖暑说,“你也好好休息下。”
王崇川目送他走到门口,肖暑回过头,冲他挥了挥手。他傻乎乎地又问:“就走了啊?”
“嗯,剩下的你们比我专业。”
肖暑开门,王崇川眼巴巴地看着他从别墅里走了出去,也不知道为了感慨什么,撑着栏杆长长的叹了口气。
邀请
从别墅的屏蔽区一离开,肖暑的手机就开始不停地震动,他开着车没空去接,半路上手机最后一点电也震没了,彻底陷入了黑屏。
到公寓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他身上只有一身带血的睡衣,确认了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之后才快速进入专用电梯,等到电梯停稳,“叮”的一声,有人挡在了他的电梯门口。
付秋明一只手还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对上肖暑的眼睛,两人都是一愣。
肖暑皱眉,付秋明的目光迅速扫过他那一身狼狈,同样皱起了眉,手挡住电梯,道:“你爸妈都快急疯了,怎么回事?不方便报警的话跟我说。”
肖暑从电梯里走出来,有一种非常不愉快的被侵占了领地的感觉。这里是他用黄岐琛的身份买的公寓,连付秋野都只在楼下蹲过他,付家老大居然直接找到了他门口。
“我手机没电了,”他说,“这地方你怎么找来的?”
付秋明正要开口说话,专用电梯旁边的公用电梯也“叮”的一声,门缓慢地滑开了。
肖暑刚摸出钥匙开门,突然从身后罩下来一件还带着体温的长风衣,他不悦地转过身来,付秋明迅速帮他拉好了衣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肖暑抬起头来,看见两个物业和一个安保从电梯里走出来,冲他们两礼貌地点点头,问道:“先生您好,请问刚才是您要求开门吗?”
付秋明道:“没事,房主刚回来,麻烦你们跑一趟。”
这一片高级公寓住什么人的都有,保密向来做得很好,三人看了一眼肖暑,什么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又冲他们鞠了下躬,客气地说:“好的,有什么需要请再联系我们。”
两人看着他们重新进了电梯,肖暑把风衣脱下来,还给了付秋明。
他脸上就差没写上“不悦”两个大字,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很不爽。
付秋明倒是坦诚,挺认真地说:“抱歉,冒犯到你了,我真的怕你在房间里出什么事情。”
说完,他把手机递给了肖暑,上面已经切到了他爸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吧,肖局都快派人过来砸门了,打完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马上走。”
肖暑盯着付秋明看了足足有五秒,要不是看在他爸的份上,他可能已经动手把人绑了塞回电梯里。他知道付秋明有一万个正当理由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是他就是感觉头顶冒火,而且冒的是一股没由来的无名火。
五秒后,他还是接过手机,按了通话键。
他爸几乎是立刻把电话接了起来,开口便道:“小付,肖暑没事吧?”
肖暑深吸一口气,低声叫了一声“爸”。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他听见了老妈小声啜泣的声音。
肖暑很难受,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付秋明,转过身去,捂着手机道:“爸,对不起,我出去的急,手机没电了。”
“……没事就行,”肖父在电话里说,“你公寓的钥匙给我们一套备用,我现在就让黄岐琛回去找你。”
夏恬在另一头说“还是让他搬回来住吧”,肖父捂着话筒说“这像什么样子,你还能看他一辈子不成”,肖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着,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肖父叹了口气,只道:“嗯,保持通讯通畅,别吓唬我们了。”
肖暑低声应了,肖父在里面又交代了几句,父子俩挂了电话,肖暑捏着手机,花了小一会才把情绪平缓下来。
付秋明道:“夏阿姨今天早上九点打你的电话打不通,你经纪人的女儿发烧,急匆匆忘带手机了,下午的时候才联系上。所以,抱歉,用了点特殊手段查了你跟黄岐琛的房产。”
肖暑把手机还给他,心里那股无名的火气已经被肖父的电话浇灭了大半,他点点头,客气地说:“麻烦你来回跑。”
付秋明挑起眉,目光扫过他身上的睡衣和血渍:“真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了,”肖暑用钥匙滴开了房门,开始进行第二层指纹验证,“我的私事。”
付秋明“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给他递了一个信封装的什么东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面,道:“好好休息吧,黑眼圈这么重,小心被媒体拍到瞎编通稿。”
肖暑点点头,他转身进了电梯,在门合拢之前冲他挥了挥手,微微笑了一下。
肖暑进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偷用肖父的权限,在所有的公安电子监控系统里面,消除自己昨晚的痕迹。
做完这件事,他才把手机插上电,拖着极度疲惫的身体去洗澡换衣服,然后窝在沙发里,一条一条地把手机里的记录看了一遍。
黄岐琛的请假、老爸老妈的未接来电、付秋野的助理的短信、工作室同事的询问……
还有特管局的离婚后跟踪。
“尊敬的肖先生,新年好。您与您的伴侣离婚已超过两个月,这段时间您过得怎么样?请配合填写以下问卷,并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完成第二次体检。体检预约及问卷地址请点:”
已经两个多月了啊。
肖暑把手机重新扔回沙发里,把桌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药瓶一个个拧开,挨个吃完之后去厨房里榨了一杯加了过量糖分的苹果汁,把药片的苦味从舌根里压下去。
然后他打开了付秋明递给他的信封,里面是一个高端慈善晚会的邀请函。函件背后还附上了完整的邀请名单,付家的四兄妹和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月的林薇薇赫然在列。
他盯着名单看了会,忍不住露出了带着冷意的笑,把邀请函塞进了茶几下面。
公寓的另一头,付秋明从电梯里下来之后,没有立刻离开。他把自己的车从地下停车场里开出来,停在了小区的外面,抬头望了一会肖暑家那块小小的窗户,点了一根烟。
车里放着很久以前的摇滚,他第一次遇到肖暑的时候,那个小孩儿背对着他坐在阳台上,身上穿着一个黑色的小背心,蝴蝶骨处纹着很奇怪的、有些像梵高的向日葵的纹身,身体轻轻摇摆着,在架子鼓上敲的正是这首的旋律。他只听过一次,之后一直没有再忘记过。
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按了免提,那边很小心翼翼地说:“明哥,我们晚了一步,昨儿晚上的记录没查到,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付秋明咬着烟,道:“他呢?”
“他……我这边也没查到什么,那人太精了,失踪了一个多星期,真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不过有个人倒是挺可疑的,王崇川您还记得吗?以前还在您手下做过的那个家伙,刚好跟付秋野同时消失,到现在还没出现。”
付秋明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把电话挂断了。
一根烟抽完,他发动了车子,朝特管局里开了过去。也许是因为身上的外套还残留着肖暑的味道,他的脑袋里来来回回地晃着那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他与肖暑之间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有时候甚至不能完整地回想起肖暑的脸,但唯独那双眼睛,他能够丝毫不差地描绘出它们的每一个细节:眼睫毛上卷的弧度、眼角的小白疤的大小、高兴时弯起来像月牙,不高兴时像结了冰的深潭……
车上了高速,他忍不住开了一点窗户,让外面冰凉的风灌进自己的衣领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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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秋野:气哭.jpg
入迷
助理又一次给肖暑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来一趟华虹的时候,肖暑没答应。
他道:“你们付总这几天内应该会回来,这事让他拿主意。”
助理“啊”了一声,在电话里笑了几声,道:“不愧是暑哥,我们这儿还是一团乱麻呢。”
肖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皱眉把电话挂了,然后将这段时间他整理的那块地的所有资料,还有要取消项目时各个负责人的反应全部整理了一个文件夹,特地将跟付家有关系的那家竞拍对手放第一个,打包发到了付秋野的工作邮箱里,正文上写着:“请付总尽快完成股份交接的手续,我很忙。”
过了三天,付秋野给他回了邮件:“我让小朱联系黄岐琛,以今天收盘价的1.5倍收购你手里所有的股份,可以吗?”
肖暑收到邮件时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原处,等到看完邮件,他简直不想理会这人,直接把邮件给删除了,转头告诉旁边的黄岐琛,让他别理付秋野的助理。黄岐琛到现在还在生气他那天晚上“失踪”的事情,高冷地“哼”了一声:“怎么,提亲啊?”
话音刚落,他电话就响了,上面闪着朱助理的名字。
肖暑看他,他看肖暑,然后挑起眉,把电话接了起来。
肖暑低头继续盯着手里的广告片剧本,听见黄岐琛在旁边嗯嗯哦哦,片刻,他把电话挂了,掐着手指算了算,笑道:“付总厉害啊,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现金来买你的股,前阵子不还说想买市中心那块地搞影视城吗?”
肖暑没说话,黄岐琛又道:“那天晚上的事是不是跟他有关?付秋明之后找过我,让我多注意你的安全问题。”
肖暑道:“管得挺多。”
黄岐琛“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反感他,你爸妈还挺喜欢他的。”
肖暑皱起眉,黄岐琛见他这样,便停下了话头。过了一会,付秋野的电话直接打到了肖暑的手机上。
黄岐琛耸肩,把手机递给他:“你们正主儿说吧,朱助理也挺为难的。”
肖暑一看到那名字,脑袋子止不住地往外面浮那匹月光下的漂亮白狼,喉咙开始有些发紧,迟疑了几秒才按了接听键,那边的付秋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听上去不怎么精神,肖暑盯着手里的广告剧本,准备翻页的手停了下来:“嗯。”
“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赶过来,我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了,”付秋野笑道,“想请你吃个饭,好么?”
肖暑本以为他要说股份的事情,微微愣了一下。
“不用了吧。”肖暑道,“还有,那些股份你收回去,本来也不算婚内共同财产。”
“算。”付秋野说,“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可能早就改行做房地产了。”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肖暑道:“你怎么这么倔,我拿那么多钱做什么,留着下崽么?”
这句话让付秋野听笑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倔,就你这个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以前办婚礼的时候死活要在海边,谁劝都不听,结果……”
话断在这里,有了一小段难受的留白,但他们两个已经同时回忆起了结婚当天的暴雨,肖暑变成狼把付秋野背在背上跑回酒店,最后临时把婚礼现场改成了酒店,许多昂贵的布置被扔在沙滩边作了废。
“股份你收回去,”肖暑斩钉截铁地说,“我要拍片了。”
付秋野迅速问:“那饭呢?市区要拍卖的那栋烂尾楼有大问题,还好你帮我拦下来了,再加上你救我那一命,总归值得吃顿饭吧?”
肖暑的重点一下子就落在了烂尾楼上面。
他多问了一句:“那楼怎么回事?”
“那是付秋星做的套,我他妈现在真想弄死他,”付秋野听起来很高兴肖暑又多说了一句,马上滔滔不久地说了起来,“他知道我这段时间不在,不知道哪里弄了个假证明说我没几天好活了,跟我一个副总勾搭起来想断了华虹的资金链。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但现在他把我可算把我得罪完了。”
肖暑道:“哦,好。”
付家老二这点手段在付秋野面前根本不够看的,一连动了两次手,付秋野这会估计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