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一天正午,天空突然间特别明亮。
陈丑奴立在窗边, 对白玉道:“开雪眼了。”
白玉正在捧着手炉在榻上翻话本, 闻言转头:“雪眼?”
陈丑奴向她招手。
窗外无风,庭院里静悄悄的, 浓艳的光平铺在青石砖上,白玉抱着手炉走至窗边,顺着陈丑奴所指的方向抬头。
天边流云如泄,一抹抹灿阳自云缝间漫射而下, 照耀着广袤大地。
墙白瓦青, 满空金辉。
陈丑奴道:“今日夜间或明日下雪。”
白玉转头, 斜乜着他, 他的脸也在日照下, 素白的面具泛着微光,漆黑的眼眸里春波荡漾。
白玉挑衅:“见过北方的雪吗?”
陈丑奴垂眸, 瞧清她眼里的戏谑后,骄矜地不应。
白玉虚眸,又道:“打过雪仗吗?”
陈丑奴唇微动,故作老练:“自然。”
白玉笑, 邀约:“届时跟我打一场。”
这场雪果然如陈丑奴所料,是在夜间抵达的。
次日醒来, 天地间银装素裹,白玉披上狐裘,懒洋洋踱至门前,陈丑奴立在檐外, 正抱着臂,伸脚在厚厚的雪地里十分克制地划拉……
白玉倚在门边,低声:“这么厚,新奇吧?”
陈丑奴脚一僵。
白玉笑。
微风穿苑,厚雪从枝叶上坠落,陈丑奴收脚站直,负手朝门边看来,收起那眼底的小小渴望:“打么?”
白玉知道他的意思是“打雪仗么”,心生促狭之意,故意拖延:“先陪我堆个雪人。”
陈丑奴唇角上扬,下巴朝后示意,白玉顺势看过去,一怔。
院角苍松挺立,薄荫匝地,一大一小俩雪人相偎树下,弯着眼,咧着嘴,正朝这边笑得开心。
白玉心底暖流涌动,看回雪中男人:“什么时候弄的?”
陈丑奴微笑:“猜。”
白玉扬眉。
还学会卖关子了。
“偏不猜。”白玉扭头,走上前去,在俩雪人前蹲下来。大的那个,比小的那个足足高两个头,两条树杈做的手臂大大张开,把小的牢牢护在胸前。
白玉伸手,一指小的那俩黑豆做的眼珠:“我眼睛是这么小的?”
陈丑奴啼笑皆非,走上来,也蹲下,继而把人牢牢一抱。
白玉猝不及防:“干什么……这么突然?”
陈丑奴抱着人,头低下,抵在她额边,片刻道:“我再陪你堆一个。”
声音又低又哑。
白玉心一动,极快会意过来,脸上微热。
“男的……女的?”小声回应。
陈丑奴笑,哑哑道:“先要一个女的。”
白玉琢磨着这个“先”,哼道:“心倒是挺贪的。”
日头渐高,院外的人声愈见喧哗,两人在树下忙活,不多时,即把那个小小的雪人儿堆得初具规模。
剩下细节处的点缀。白玉起身去屋里拿装饰品,刚至院中,空中突然飞来一团雪球,直往她头上而去。
陈丑奴眼神一锐,指间疾动,一道无形气流破风而出,把雪球击落在地。
与此同时,墙外的打闹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嚣张。
白玉转头,但见金辉浮动,无数雪球,漫天飞舞。
陈丑奴沉着脸从树下站起,走至白玉身边,白玉低头,瞥见他搓在手里的雪团。
白玉:“……”
不及开口,那被搓得扎扎实实的一大个雪球已奉命而去,转瞬之间,墙外一声痛呼。
“日你大爷,谁这么缺德?!雪球团得跟铁球一样!”
白玉噗嗤一笑,看回陈丑奴,日照下,男人丰唇微挑,酒窝内敛也嚣张。
白玉道:“知道是谁不?”
陈丑奴道:“不管。”
说话间,又一个雪球自墙外飞来,陈丑奴头微偏,轻巧躲过,下一刻,眼神骤变。
“噗”一声,雪球砸中树下的小小雪人,那圆圆的小脑袋一歪,跌了下去。
白玉:“……”
陈丑奴阴着脸瞪回墙外,弯腰把地上积雪一拢,越团越大……
白玉:“…………”
这场雪仗一直打至日上三竿,墙外那边哀声叫停时,陈丑奴已脱掉两件外袍,打得一头热汗。白玉给他抱着衣服,在旁边看得啼笑皆非,听外边求饶,便也劝道:“行了,别累坏自己。”
陈丑奴回头,黑漆漆的眼睛里写满认真,白玉扬下巴示意院门口,陈丑奴看过去,蹙眉。
院门一枝腊梅横斜,李兰泽长身如玉,静立花下,身后跟着满头雪屑的贺淳,再往后,依稀还有几个同样雪尘扑扑的人影。
“求陈兄看在李某薄面上,饶过这群小人吧。”李兰泽笑容和煦。
贺淳缩在后面,不情不愿地道:“先前是我师兄无意冒犯,陈大侠大人有大量,快别跟我们这些小人计较了!”
另几个声音不迭附和:“就是就是,再打我就不是‘雪人’,该是‘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