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鲜活的、热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呢?
不可能的。
他还没等到她亲口认错。
他还没等到她亲口承认,我就是你的妻子。
他还没等到她亲口表白,我,是很爱你,很爱你的。
没等到,他就会一直等下去,绝对,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
面颊一凉,还是有极不争气的眼泪滚落,白玉再次扬高脸庞,把热泪逼回通红的眼里。
空茫茫的窗,愈发空茫、模糊如一片一无所有的天地。
***
乐迩来时,窗外的雨势已小,白玉仍旧坐在角落里,歪着头,闭着眼,不知是睡是醒。
窗外阴云未散,逼仄的囚室里光线昏暗,乐迩示意狱卒把牢门打开,走进去,借着一丝微光,睥睨那张被雨雾洇湿的脸。
很细的眉,细得让人忍不住生出去折断的念头,眼也是,唇也是,甚至那尖尖的、黏着发丝的下颌也是,无一处不在沉默而嚣张地蛊惑他伸手。
一些沉寂多年的片段蓦然间浮至眼前,他记得,她的腰和她的眉一样,也是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去折断的。
“摇光。”乐迩敛神,按捺下那份想要去摧毁的欲望,温声唤她。
白玉眼睫微动,睁开眼,视线并不放在他身上。
她醒着的,她知道是他来了。
也知道他会来的。
视野一黯,他送了样东西至面前来,白玉定睛看去,眉心一敛。
乐迩勾着一串檀木佛珠:“保命的。”
和那日一模一样的口吻。
本已埋入尘土的愤懑赫然又崛起,像一根根坚决的野草,自心底抽出。
白玉瞪向乐迩,把那串佛珠打落。
乐迩眉目不动,只薄薄的唇一扬,似笑而非笑。
“别不信。”他直身,声音四平八稳。
白玉把头扭至一边,盯着墙下的一蓬枯草。
乐迩目光依旧在她脸上,不冷不热,不近不远:“凌霄剑,我已交还李兰泽,回来做我的摇光吧,除我以外,天下无人你能护你了。”
白玉眼神冷寂:“我从来无需人护。”
乐迩:“可如不是我,你早已入地狱。”
雨丝飘溅,和乐迩的声音一样,寒凉而渺远。
“如不是我,你早一丝*不挂地暴尸于荒野,如不是我,你绝无可能报仇雪耻。摇光,我是你这一生最大的恩人,这一点,你不可忘。”
沁凉的风混杂在雨丝里,温热的触感忽然随着他的声音一并落至耳廓,白玉反应过来,扭开脸挣扎,乐迩把她扬起来的双手扣住。
逼仄的囚室蓦然间窒息如一片深不可测的死水,堆叠的枯草悉悉索索地颤响,白玉抽开右手,一巴掌狠狠掴在乐迩脸上,乐迩一震,盯着咫尺间这张脸,眼神蓦然狠戾如毒蛇一般。
白玉迅速挣开他的禁锢,蜷缩至窗下,手足不住颤抖。
寒风瑟瑟,细雨飞溅在虚空里,乐迩把唇角血渍抹净,转头看向窗下。
白玉浑身戒备,眼神尖利如刚刚舔过血的刀锋。
乐迩看着,回味她刚刚的反应,不知为何,蓦然就笑了。
笑完,他声音散漫:“怎么了?”
白玉紧咬下唇,全身止不住地战栗,关节处像是有蚁虫在啃噬,刺痛一阵紧跟一阵地袭来。
进而,眼皮开始沉重,牢中画面产生重影……白玉竭力撑住地砖,思及缘由,赫然大惊。
渐渐模糊的视野里,乐迩走来,血迹发黑的紫袍就在眼前,那上面反复的木槿花纹不住晃动,畸变如张牙舞爪的困兽……
“十二个时辰尚且未到,摇光,你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风的啸声依旧徘徊在耳畔,大浪一般,把乐迩的声音打得七零八落,白玉蜷缩在墙下,强忍勾魂草发作的痛楚,指甲几乎要抠入地砖缝隙里。
乐迩一把攥住她衣领,轻而易举将人拽至面前来,盯着那痛苦的脸。
“记得这种滋味,”乐迩声如淬毒,“记得自己的身份。”
悲风尖啸,把枯草卷入虚空。
乐迩把人扔回墙下,拂落衣袍上的一片草絮,冷眼:“否则我救你时,你怎样;我弃你时,你便也还是那样。”
囚室的门开过之后,重新锁上,条条铁杆截去乐迩的背影,少顷后,一名狱卒捧着漆盘走来,把盘中热气腾腾的汤药放进室里。
白玉意识混沌,却在嗅到那浓烈的气味时一个激灵,如暴晒荒漠的濒死之人被冷水浇醒。
鲜血从咬破的嘴唇漫开,浸过打颤的牙,铁锈味充斥口腔,一径往喉咙冲去,白玉闪开目光,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那救命也要命的药,然而四肢百骸却像被穿了线的傀儡似的,根本不听使唤……
“哎,慢些……”
狱卒盯着匍匐在地捧碗胡饮的人,啧啧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想写一个即使被孤立也热爱生活的丑奴,想写一个因为他,从放弃一切到珍视一切的白玉。
他不仅仅给她陪伴、救助,他还给她孤身一人也万山无阻的勇气。
所以,加油哪,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