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狐疑:“他是你亲爷爷吗?”
这话有几分责备的味道,但并没有怀疑的意思,陈丑奴却微微张口,道:“不是。”
白玉一愣,停下脚步。
陈丑奴随她一并停在树影里,长睫低垂,瞳眸深邃,他无声笑了一下:“我是个弃婴,爷爷捡来的。”
白玉沉默。
陈丑奴低头,道:“他捡到我时,我便是这样了,气息奄奄,脸上血肉模糊,险些救不活。他不知我爹娘是谁,也不知我究竟遭何人所害,那些梦,说到底……只是我的臆想。小时候,别人怕我,我也怕我,怕久了,就成了梦魇。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这是相识以来,白玉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他低着头,敛着眸,将神情和伤疤都尽可能多的藏进暗影里、乱发里。这似乎是他的一种习惯,他习惯藏住自己的伤疤,哪怕他现在,是在向她揭开自己的伤疤。
“你现在,还怕你自己吗?”白玉低声问他。他的家里没有镜子,他从不照镜子,这一点,白玉很早就发现了。
晚风在四周寂寂吹拂,陈丑奴默立在阴影里,沉默了会儿,摇头。
可是摇头是什么意思呢?
不怕,还是不知道?
白玉压紧手上的花根,突然跳起来,将那朵黄灿灿的野花插在了他耳后。
“黄花姑娘。”白玉调戏完,笑着跑开。
陈丑奴一愣,反应过来后,忙要去摘,可是两只手皆被猎物缚住,一时便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拼命甩头。
白玉回头看见,笑得前合后偃。
后山荆棘丛生,小径蜿蜒,两人打打闹闹走下山来,还未及东屏村地界,红日已经坠下山头,将天边染成一大片深红色。
陈丑奴眼瞅天色将晚,便催白玉莫再折腾路边的野花野草,白玉看一看手里的大捧小黄花,勉强答应,一转头,瞧见陈丑奴神色微变,正蹙眉望着山下一处。
白玉顺势望过去。
树木蓊蓊,崎岖的山径上,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正蹲在树下搜寻着什么,她一身粗麻黑裙,背上绑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臂上挎着个破旧的竹篮子,篮子里盛着大半篮野菜、野果、野菌。她干瘦的手在树下的灌木丛里摸索,倏然一动,摘下来一大串乌红的小野果,麻溜地放进竹篮里去,动作间一转眸,同坡上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面色也随之一变。
白玉敛回视线,看向陈丑奴。
陈丑奴低了低头,正要迈开腿继续走,山下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一个灰头土面的小男孩从远处草丛里跑将出来,沾满泥垢的小手珍而重之地捧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向那妇人跑去,凑近后道:“娘!你看这个,这个是不是也可以吃的?”
妇人震了震,迅速用手把那男孩手上的东西盖住,低垂的脸上涨起尴尬和窘迫的神色。也不知她低声向那男孩说了什么,男孩突然一转头,望向坡上的二人,而后敛去神色,乖顺地把妇人手臂上的篮子取下来,mǔ_zǐ 二人转开身,齐齐向山下而去。
陈丑奴止住的脚步突然一动,极快而大地走过去。
白玉只能跟上。
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果决而有力,妇人心头突突直跳,牵住小男孩的手微微渗出汗来。
小男孩困惑不解,抬头看了眼自己神慌意乱的母亲。
正在这时,一道低淳的声音从后响起:“留步。”
妇人和小男孩一震。
小男孩率先转过头去,看清男人的脸后,一吓,再一看男人肩后的老虎,手忙脚乱地直往妇人面前钻。
陈丑奴飞快地偏开头,颇有些惘然无措地立在原地。
可是,分明是他自己要追上来的。
白玉等在旁边,不发一言。
微风无声从山径上穿过,片刻,陈丑奴上前一步,将左手上拎着的一只野兔放在那小男孩腿边,继而回头看一眼白玉,示意她跟上。
两人无声从那妇人和小男孩身边走过。
妇人抱着小男孩的头,怔忪许久,方渐渐回过神来,瞧见那两只野兔后,心神一震,展眼望去,那道顶天立地的影子已经被层层叠叠的树影吞没。
***
“她就是何寡妇?”山下,白玉拨弄着手里的野花,漫不经心道。
陈丑奴低着头:“嗯。”
白玉瞥他一眼,语调上扬:“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陈丑奴转头看她,眼神颇有些困惑,白玉板下脸,轻哼一声,撇下他向前而去。
陈丑奴忙跟上。
“我吃醋了。”白玉半天等不到他来问,便大声挑明。
陈丑奴明显一愣,愣完,大步走到她跟前去,低头细细分辨她脸上的神情。
她撇着嘴,微蹙着眉,耷拉的眸子里泛着水光,像生气,像伤心,也像憋着股捉弄人的坏劲儿。
陈丑奴笑,笑完道:“你有我。”
白玉挑眉去看他。
陈丑奴郑重道:“你会有很多只野兔。”
“……”白玉哑然,到底忍不住,“噗”一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者被青铜撩,是什么体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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