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白玉哈欠连天,陈丑奴瞥了眼依旧毒辣的日头,提议:“睡会儿?”
白玉眼神慵懒:“你给我当枕头?”
陈丑奴靠在树干上,反应过来后,便把屈起的一条腿放下,白玉端详着他这副自然而然的样子,本是存心想捉弄一下,可睡意袭来,挡也挡不住,只好从善如流,躺进他怀里,枕着他的大腿睡了。
午后,蝉声起伏,热浪卷涌,陈丑奴坐在树下,低头细看白玉。浓阴铺在她脸上,微风轻轻拂动她鬓边的碎发,她嫣红的软唇微开着,无意识间粘住了一缕在风里轻颤的发丝。
陈丑奴伸出手,小心地替她拨开,指尖触过那柔软的唇瓣时,一滞。
白玉伸手把他的手腕抓住。
“痒。”白玉嘟囔,依旧闭着眼,将陈丑奴的手抓下来。
陈丑奴愣了愣,旋即一笑,任她抓着,也靠在树上,渐渐睡去。
白玉做梦了。
梦见一些很沉静的时光。
醒来时,草地上金辉匝地,树影像泼出来的墨,左一大团,右一大团。
太阳已经西斜了。
白玉转头,望向陈丑奴,浓阴里,他竟然还在沉睡,眉峰微敛,睫毛低垂,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似乎也是在做梦。
可是他的梦,应该不太好。
白玉默默看着。
古树参天的深林被无眠的夏蝉鸣噪得无限空寂,白玉默默看陈丑奴陷入梦魇的神情,也默默看他脸上的疤。
他的疤都是旧疤了,很深,很粗,很多,像打他一生下来就长在他的脸上。
可是,世上没有哪一种疤是与生俱来的。
世上的疤,都是在人生下来后,由人一道一道地划上去的。
山风骤起,陈丑奴在訇然坠下的树叶声中惊醒过来,撞上白玉的眼神时,又是一震。
白玉还抓着他的手:“你做噩梦了。”
是陈述,不是询问。
耳畔树叶激鸣,陈丑奴定了定神,低低“嗯”了声。
白玉把他的手带到自己胸前,放在自己平静的心跳上:“梦见什么了?”
陈丑奴感受着那隐秘而有力的心跳,因梦魇而慌乱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抽开手,避开那团柔软,答:“一些旧梦。”
不是旧事,而是旧梦。
白玉疑惑:“梦?”
“嗯,”陈丑奴点头,抽出来的手改在她鬓边抚弄,“打小就做这些梦,许多年了。”
白玉愈发好奇:“可以给我说说吗?”
陈丑奴似乎有些犹豫,又有些意外,想了想,道:“可能会吓着你。”
白玉轻笑:“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吓到我吗?”
陈丑奴一怔,随后哑然。
她确乎是个胆大的,头一回见他眼也不眨,相处不到三天就敢说要嫁给他。她和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她会直视他,抚摸他,亲吻他。她许诺他要同他在一起,不后悔。她是要走进他的生命,并成为他的命。
陈丑奴心念辗转,开口道:“我梦见那人……划我的脸。”
白玉一震:“那人?”
陈丑奴点头:“嗯。”
白玉盯着他,忽然坐起来,坐在他腰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脸贴住他的脸:“他是谁?我帮你划回去。”
陈丑奴失笑,扶住她的腰:“是梦,看不清的。”
白玉蹙眉,有些不满:“那,是男的还是女的,老的还是年轻的?”
陈丑奴低头,埋入她颈窝里:“女的,年轻的。”
白玉被他唇间喷出的气息弄得有些痒,扭了扭腰,陈丑奴一下子把她固定住。
白玉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陈丑奴握住她的腰,突然道:“我想亲亲你。”
白玉莞尔,坐在他那里,不动:“亲啊。”
陈丑奴原本抵在她颈窝里,闻言,就着那雪白的脖颈便落去一吻,然后一点点地亲上去,亲白玉的下巴,亲白玉的唇瓣。白玉“噗嗤”一笑,笑完,被他野蛮地把双唇撬开。他无师自通,并食髓知味,说是“亲亲”,却吻得她头昏脑涨,目眩神迷。
***
金乌西坠,两人下山,走在余晖里。
白玉这次连野兔也不用拎了,手上拿着刚采下的野花,一蹦一跳地走在陈丑奴前面。
“所以说,在梦里划花你脸的那个人,是个年轻的女人,拿的,是一把剪刀?”手上野花随风摇曳,白玉踩着草地上的金影。
陈丑奴点头,白玉凑到他跟前:“你爷爷知道吗?”
陈丑奴微微一怔,开口:“他听我说过。”
“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陈丑奴道,“梦而已,说明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