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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骁龙卖惨失败,抹着眼泪:“陛下,老臣愿望啊!”


“老臣, 你刚过不惑之年也敢称老?”


“臣冤枉。”孟骁龙被皇上挑着刺, 仍旧不依不饶想扳回一城, 耿直脖子直喊冤。


“有何冤屈?”


“臣今日听闻城外有流民作乱, 特领兵前往镇压。并不知晓首辅大人和定安郡主也在城外。原本只是秉公办理, 可定安郡主却带着流民冲杀进了神武军中,杀死军中将士三十余人。还挟持了臣,诬陷臣要借刀杀人。臣一心为长安的安危,舍生忘死, 怎会做出那等小人行径?”


皇上狐疑地瞧着他:“你这话和夕儿的话不太一样。”


“郡主定是诬陷老臣,臣抵死不认!”


“夕儿说,她和谢卿被流民掳劫。幸得孟卿家及时相救,才得以逃脱。神武军将士为了保护她牺牲了三十余人,她心中感念, 才来此处告知了朕。”


孟骁龙愣住了,一双眼睛左右转动。忽然,他明白过来陛下的意图,连忙拜道:“陛下明察秋毫,是下官小人之心了。定安郡主所言一切属实。”


“那么三十名神武军——”


“是...是为保护定安郡主而死。”


“嗯?”


“是与流民冲突而死。”


“嗯。”皇上颔首,“今晚孟卿家也一定受到了惊吓,早些回去休息吧。”


孟骁龙抹着汗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皇上又嘱托了一句:“三十名神武军家中要好生抚恤。”


“下官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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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夕和裴君越离开寝宫,走到出宫门的路上。裴君越负手走在前方,沐沉夕加快脚步追上,低声道:“戌时,我在城外也看到了太子府的马车。那时你也在那里,后来是怎么逃回来的?”


裴君越心虚地撇开了目光。


沐沉夕暗暗掐住了他的胳膊:“心虚了,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嘶——没有。你松手,当心被人瞧见,这可是以下犯上,要挨板子的。”裴君越吃痛。


“你如实交待!”


“好好好,只是说了你不许笑。”


“我不笑。”


“我...我是自城墙边上的狗洞钻回来的。”


“当年我们挖的那些狗洞至今都没填?”沐沉夕十分惊讶。长安的城防真是看着铜墙铁壁,实则破绽百出。这种城池放在边关,她三天就能拔下一座。


三百多的神武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边军若是给她三百人,她就敢直入金国腹地搞一场奇袭。长安也真是平安得久了,兵马都被养废了。


“基本都填了,只余下一个较为隐蔽,只有我知晓。”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做得好。我怎会嘲笑你呢?”沐沉夕努力压抑着嘴角的抽动。


裴君越翻了个白眼:“想笑就笑吧,看你憋着也难受。”


沐沉夕努力揉了揉脸:“说正经的,为什么齐飞鸾会在你的马车里?你们——”


裴君越眯起眼睛瞧着她:“我们如何?”


“是不是有了私情?”


“你希望有么?”


沐沉夕觉得裴君越这话问得奇怪:“有便有,没有便没有,难不成我希望你和齐飞鸾不要牵扯,你就能收回自己的心意?”


裴君越嘴角止不住扬起:“所以你不希望我和她在一处?”


“倒也不是。”沐沉夕偏过头瞧着他,“只是担忧,你可还记得...”她的声音一低再低,“你刚刚才杀了她哥哥。”


“这话可得说清楚,齐飞恒是你杀的,与我何干?”


“见1色忘义,这会儿撇得干净了。”


“彼此彼此。”


沐沉夕叹了口气,收敛了神情,正色道:“难得见你对谁上心,若你真要娶她,就好好待她。我这边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与我划清关系?”


沐沉夕抬头看着他:“今日之事你也瞧见了,我要走的路,从今往后只会更加凶险。可你还有退路。我我已经无路可退,也绝不会退。如果可以,我珍惜的人,能多活一个也是好的。”


裴君越皱起了眉头:“你当我是什么人?这种时候我能那么不讲义气抛下你么?从前你在战场上舍命救我,现在我也可以如此为你。”


他一字一顿说得认真。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宫门口,沐沉夕看着前路淡淡道:“我们相识多年,一起走的路也不短。但终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我这条路上太挤,一个人走就好。”


裴君越忽然扶住了她的肩膀:“你要前行的路如果是独木桥,我就为你修桥补路,定要将它变成阳关道!”


沐沉夕鼻子有些发酸,满眼感动:“这要不是没有酒,我现在就想和你拜把子。”


“......”


裴君越一脸无奈:“难道你就不能说以身相许?”


沐沉夕嗔怪道:“这玩笑以前能开,现在可不行。我夫君可爱吃醋,若是让他听见了,怕是要误会你。”


“你还怕他不成?”


“你不怕么?”


裴君越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回长安的时候,谢云诀已经是当朝首辅。他这个太子之位还是经谢云诀提议,皇上才力排众议正式册封。


但他势单力薄,若不是谢云诀兼任了太子太傅,他只怕早就被那几个皇兄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谢云诀对他十分严厉,即便和他年龄相差无几,可裴君越见了他总是像见到了长辈。别说是他,就是比谢云诀年长的皇兄们见了谢云诀,也都小心谨慎,生怕有了什么错处。


“好了,陛下让你去筹措米粮,别耽搁了。我夫君还等着你救呢!”


“那你呢?”


“我另有安排。”


沐沉夕闪身进入了茫茫夜色中,径直去了凌彦的府上。


凌彦双亲健在,自然也不会另开府邸。凌彦的爹也辞了官,在家颐养天年,儿子又上进,过得是怡然自得。


唯一不满的,就是凌彦至今还未娶亲。二老成日里就张罗着这件事,凌彦烦不胜烦,于是寻了个借口避了出去,找到了许笃诚一起喝酒。


沐沉夕并不知晓凌彦的近况,她扣了门。门房探出了脑袋,瞧见是个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感觉来者不善。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道了一声:“姑娘稍待,我去通禀。”说完拔腿就跑,门里传来了门房的叫喊,“老爷,夫人,公子在外面惹了风流债,如今姑娘找上门来了!”


沐沉夕:“......”


这凌家的门房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凌家二老带着全家整齐地出现在门口。


两人一脸看儿媳的神情上下打量。不熟悉沐沉夕的人,第一眼瞧见她,只知道是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小姑娘。


她生得娇小,明眸善睐,唇若点朱,皮肤白皙幼嫩。二老顿时满眼欢喜,执手激动低语:“眼光不错。”


沐沉夕上前施礼:“凌老爷,夫人,我是凌彦好友。今日有要事寻他,他可在府上?”


凌家二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凌老爷上前道:“姑娘,犬子此刻不在府上。老夫已经派人去寻,姑娘可以稍事歇息,喝口茶稍等片刻。”


沐沉夕颔首:“有劳了。”


她入了府,凌家二老却没带她去正堂,反倒是去了后厢房。她心下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说不上来。


凌老爷不便多留,老夫人便过来作陪。


她看着她,嘴都合不拢。问了她不少家中的情况,沐沉夕挑着能说的说了。她不提自己的身份,是怕惊扰了二位。


毕竟以郡主的身份来府上,怕是要大张旗鼓款待,十分麻烦。


沐沉夕喝了几口茶,心里面有些发笑。这要是风裳过来了,只怕二老会以为自己要抱孙子了。


临分别前,她看到风裳正护着谢云诀,也不知道如今两人情况如何。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可此刻前去,流民拿谢云诀威胁她,事情便难办了。她自然可以领兵镇压,可流民们也只是无辜的百姓,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有悖父亲的教诲。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凌彦略有些含混的声音,似乎是醉了酒:“胡说什么——我哪里来的风流债?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你们定是搞错了!”


他说着一脚踹开了门,插着腰道:“我倒要看看,是那个不长眼的骗子,骗到大理寺卿的府上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寂静。


凌彦终于睁眼看到了屋子里坐的人。


沐沉夕正捧着一杯茶与他母亲言笑晏晏,红烛映照着她的脸庞,温柔娇羞。


凌彦惊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几步,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落下:“鬼——鬼——见鬼了!”


沐沉夕飞了个眼刀过去,笑着对凌彦母亲道:“夫人,我与凌彦有话要说。可否——”


凌夫人嗔怪地瞥了儿子一眼,这般失态真是让人看了笑话。这位姑娘端庄大方,谈吐不俗,真怕这不成器的儿子把人给吓跑了。


但她也颇有眼力见儿,立刻起身道:“我去看看厨房的参汤熬得如何了。夜深了,姑娘一会儿喝了鸡汤再走?”


“好。”沐沉夕笑着应下。


凌夫人起身离去,路过儿子身边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这么好的姑娘,好好待人家,别欺负了人家。”


凌彦欲哭无泪,他敢欺负沐沉夕?他是想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待人都走远,凌彦屏退了下人。沐沉夕方才还端庄地坐着,这会儿已经歪在了椅子上,就差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了。


瞧着她这混不吝的模样,凌彦松了口气,觉得正常多了。


“大...大哥,你寻我有事?”


“江南水患之事,你可知是谁在负责?”


“户部尚书,齐飞恒的叔父齐琮玉。”


“江南知府又是谁?”


“孟轲,也就是孟颜的伯父。”凌彦远远站着也不敢坐下,“对了,提起孟颜,围猎那日她似乎失踪了。”


“失踪?”沐沉夕觉得奇怪,“尸体找到了么?”


“还没有。”凌彦叹了口气,“说来也奇怪,齐飞恒也失踪了。这件事情大理寺在暗中调查可是毫无头绪。”他顿了顿,“对了,那日在林中我看到一个人。”


“谁?”


“谢府昔日的妾室,罪妇风裳。”凌彦若有所思道,“可明明她已经死了,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难道是有双生姐妹?”


“风裳没有双生姐妹,倒是有个哥哥。当年和你一同科考,诗文写得极佳。却被人顶替而落选,回家后抑郁而终。”


凌彦怔住了,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想明白:“风裳是...是你的人?!”


“不错。”


“那...那王羽勉是...是冤枉的?”


“不冤枉,他想杀我是真的。我只是将计就计罢了,而且他本就该死。”


“可...可这样大理寺不就出了一桩冤案。这——”凌彦一时间难以接受。


“王羽勉若是继续支持十皇子,将来对付太子不也是早晚的事。算不得冤枉。”


“可——”


“别婆婆妈妈的了,齐飞恒的失踪也是我做的,如果我没算错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你去把他尸体挖出来,这案子就算是结了。”


凌彦被这个消息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他哆哆嗦嗦道:“可...可...可...”


“你今天怎么可个不停?染了风寒?”


“大哥!”凌彦瘫坐在地,“我既是大理寺卿,就得维护国家法度,你可不能这般为难我啊。”


☆、布局


“不就是让你挖具尸体, 有这么为难么?”


“那可是齐家嫡子,你说杀就杀。我把他尸体挖出来之后呢?拿你归案么?”


“当然不是。”沐沉夕起身走到他身前,将凌彦提了起来, “听好了,你带的人手必须是你的亲信。对外把齐飞恒的死状渲染的越恐怖越莫测越好。”


“这...这要怎么渲染?”


“就说有人在山里看到了巨大的乌龟将人给叼走了。”


“乌龟?”


“赑屃。”


凌彦思忖了片刻, 忽然回过神来:“赑屃原是驮着三山五岳,喜好在江河湖海里作乱, 后被大禹收服, 帮助他治好了洪水。你是想以此对付齐家?”


“不错。”


“可...可这太冒险了。光凭虚无缥缈的神鬼之事,怎么可能——”


“难道你当大理寺卿这许久,就没有查过齐家这些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么?”


“我...”凌彦目光闪烁。他确实有查过齐家那些个官员, 越查越让人心寒。


“若是你没查, 那我问问你, 为什么长安各坊市翻新的瓦舍如此脆弱?下雨天你去坊间走走, 哪一家没在漏雨?常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 那些老人早早关节便入了风寒,不能行走。而负责翻新瓦舍的人是谁?”


“是...是齐飞恒...”凌彦看着她,“所以你杀了他?”


“我杀他,是因为我雍关三千名将士。”她咬着牙, 目光转向了窗外,“当年他为了一己私欲,扣押运往边关的军粮。致使三千名将士被饿死。你可知,长安为何能叫长安,都是因为他们在边关严苦之地一日复一日地抛洒血汗, 才有了他,和你们,和我们,和所有人能这样安然地活着。齐飞恒这种人,我只恨不能一片片将他活剐了。这么死,算是便宜他了!”


凌彦原是心中犹疑,此刻目光坚定了起来。


“好,此事交由我去办。”


沐沉夕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散播消息都是私底下的事。明面上你什么事也没做,不会牵连到你的。”


凌彦眉头皱了起来,恼火道:“你这是何意?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么?”


“你不怕么?”沐沉夕指了指外面,“你不怕,你爹娘还怕呢。”


凌彦撇了一下嘴:“反...反正这件事我义不容辞。唐国这群蠹虫,早就该清理了。”


“嗯,我来清理。你么,唐国将来还需要你。”


沐沉夕吩咐完,起身要走。手碰到门边,凌彦忽然叫住了她:“沐沉夕。”


她转头看他:“还有何事?”


“唐国也需要你,所以...好好活着。”


沐沉夕嗤笑:“说什么胡话,我好着呢。”


“那...那便好...”


沐沉夕说完大步离去,凌彦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沐沉夕行事急匆匆的,仿佛这些事情不做完就要来不及了。


凌彦走出门,正瞧见远处探着身子的母亲。


见人离去,老夫人立刻上前来,难得对凌彦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如何?娘亲何时能抱上孙儿?”


凌彦无奈道:“娘,方才那位你可知是谁?”


“听说也是官家的姑娘。”


“是定安郡主,首辅大人的妻子沐沉夕。”


定安郡主大名如雷贯耳,老夫人腿一软:“就是那个女阎王?吃小孩儿心肝的那个?!”


“娘!”凌彦嗔怪道,“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我与她是太学同窗,相识这许多年了,也没见她害我。”


老夫人还有些发虚:“方才可真是九死一生,你扶娘亲回去休息。可别告诉你爹,他胆子小,受不住惊吓。”


凌彦终于明白沐沉夕方才为什么要那般扭捏作态,实在是名声在外,不得不低调行事。


沐沉夕打了个喷嚏,心里嘀咕,肯定是有人念叨她。说不定是谢云诀,一刻不见便如此想念她。


不过小别胜新婚,明日就可相见了。


办完了事情,已经过了子时。


她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去城楼上向外眺望,相隔太远,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阴影。身后有脚步声临近,沐沉夕转头,看到谢恒正大步走来。


他躬身施礼:“拜见定安郡主。”


“谢都统,明日出城,你带兵随我一同前去。”


“听凭郡主吩咐。”


沐沉夕思忖道:“昨晚是谁下令城门戒严?”


“是太子殿下。”


沐沉夕有些诧异,她原以为是孟骁龙下的命令,怎么会是裴君越?


更何况此次出城,应该只有裴君越知晓,又为什么会被孟骁龙知晓?怎么看都像是设好的局。


沐沉夕认为,裴君越不肯能这么算计她。她和他可是过命的交情。


难道是齐飞鸾?


想来想去也只能靠猜测,沐沉夕很想出去问问谢云诀,想必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


正思忖着,一转头,沐沉夕发现谢恒正眼巴巴看着她。对上她的目光,又赶忙低了头。


“还有何事?”


谢恒顿时红了脸,半晌小声道:“我...我久闻郡主威名,也有好友在雍关城戍守,寄回的信中说了郡主许多的功绩。所以...所以十分钦佩...我想...”


沐沉夕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想与我结交?”


“不敢。只是想郡主何时有空,来神武军指点一二。”


“好。此番事了我定前去,到时候还能一起喝上几杯。”


谢恒用力点了点头,脸上还透着激动的红晕,又有些羞涩地不敢看沐沉夕。长安城里这么质朴的少年着实不多见。


沐沉夕倒是打量了谢恒几眼,眉眼间和谢云诀有几分相似。就是这几分的相似,足以让他鹤立鸡群。


谢家对于子弟的教养十分重视,不似另外三家,骄奢yín 逸,早已经忘了家族兴旺的根本,更别说家国天下了。


沐沉夕在城楼上寻了个角落休息了一会儿,谢恒便自觉在外面守着。


沐沉夕睡得并不安稳,隐约觉得有人靠近。蓦地睁开眼,就看到裴君越蹲在她身前,手还伸在半空。


她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


“本想看看你被捏了鼻子以后还能不能喘气,谁知道你这么警觉,没意思。”裴君越收回手。


沐沉夕嗤笑:“我若是不警觉,早死了。”


她起身:“米粮运来了?”


“在城门口。”


沐沉夕抹了把脸,便要下去。裴君越拉住了她:“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你先去吃点东西。还有...”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衣裳和脸...”


沐沉夕这才想起来,若是一会儿灰头土脸见到了谢云诀,他会不喜欢的。


于是她嘱托了谢恒两句,匆忙赶回府中梳洗了一番,塞了两个馒头,狼吞虎咽吃完了。


一旁的叮咛看着十分心疼:“夫人您慢些,当心噎着。别光吃馒头,还有菜——”


沐沉夕根本分不出嘴来回答她,打仗时,菜根本不顶事。大家都是风卷残云,生怕慢了一会儿,冲锋的号角一响,就要冲上前线打仗了。


沐沉夕换上了方便行动的短装,又是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出了门。


长安的百姓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走街串巷的货郎已经挑着热乎乎的豆浆叫卖。


路边的商铺也才有三两个开了张,有人一推开窗,便瞧见一红衣美人骑着白马疾驰而过。惊鸿一瞥,仿佛是被鬼魅勾去了神魂。


沐沉夕来到城楼下,裴君越和谢恒已经候着。


她看了一眼,对谢恒道:“带二十精兵随我出城。”


谢恒领命,立刻去点了二十人随沐沉夕出门。裴君越翻身上马:“我也去。”


“你留下接应。”


裴君越脸上挂不住,冲沐沉夕使眼色。沐沉夕无奈,在长安确实不能像边关那么呼喝他,只好颔首:“那就请太子殿下前往一同指挥。”


裴君越也端着架子,略略颔首:“动身吧。”


城门缓缓打开,沐沉夕领了人马出了城。远远看去,流民们今日似乎准备了不少的武器,但多半是刚削尖的长棍子和一些钉耙铁锹,几人还制作了简易的弓箭,看起来十分简陋。


却也表明了他们抵死不肯束手就擒的决心。


沐沉夕并未长驱直入,她若是想,带着神武军能直接将这些流民剿灭。但一来谢云诀被绑了,二来她手中的刀剑绝不会指向无辜的百姓,这是父亲对她的教诲。


她在流民和城门的中央停下,一面派人前去与流民交涉,一面搭起了简易的粥棚。


被派去的士兵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却带回来一个孩子。那是个七八岁大的女童,一张脸瘦得凹陷了进去,显得双眸又黑又大,看起来十分可怜。


女童站在离沐沉夕不远的地方,怯生生地瞧着她:“大姐姐,你真的会给我们吃的吗?”


沐沉夕指了指一旁的粥棚,里面已经飘出了米粥的香气:“你想吃,现在就能吃到。”


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走近了沐沉夕。


沐沉夕却退后了几步,谢恒有些不解,又不敢多问。


裴君越瞧那小女孩儿可爱,指着她笑道:“沉夕,你看她像不像当年的你?”


“像。”沐沉夕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裴君越上前,将那小女孩儿抱了起来,哄小孩儿般说道:“你去告诉你爹爹,昨日我们应允过会给你们饭饭吃,说到做到了。”


“好。”小女孩笑得眼睛弯弯,忽然袖中一把匕首掏了出来,用力扎向了裴君越。


☆、像她


裴君越骇然, 一把将她丢了出去,匕首堪堪擦过脸颊。


小女孩儿飞在半空,却没有摔在地上, 而是被沐沉夕一把抓住拎在半空。她手中的匕首也被夺下,小东西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却无济于事。


沐沉夕看着惊魂未定的裴君越, 嗤笑道:“确实是像我,只是差远了。若你遇到的是当年的我, 唐国怕是要换储君了。”


裴君越气急败坏, 拔刀便要杀了这小女孩儿。


“别冲动。”沐沉夕将小女孩儿丢给了谢恒。


他将她捆了起来,放在粥棚里。乍一看,像是摆了个吉祥物。


沐沉夕将裴君越拉到一旁, 裴君越不忿:“那小东西可是想杀我!为什么不让我一刀了结了她?”


“杀小孩儿, 你不嫌丢人?”


“战场上可不分大人小孩儿, 这是你告诉我的。”


“你若是真记得我的话, 方才就不会去抱她。”


“我...我...”


“这小孩儿的举动很奇怪, 流民们再绝望,也不至于派个这么小的小孩儿来刺杀。仿佛专程是来送死的。”


“那就遂了他们的心愿。”裴君越还是对方才那惊险的一刀耿耿于怀。


沐沉夕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独自一人在长安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就每次遇到危险,学着你那一肚子坏水,果然活得很好。”


沐沉夕忍俊不禁, 片刻后又正色道:“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杀了这小孩儿,结果会如何?”


“流民群情激奋,冲击神武军。两败俱伤。”


“为什么有人会想要这样的结果?”


“这...”


“我觉得流民忽然出现在长安,本身就有问题。从江南至此, 要经过多少关卡和城镇。这么多人,为什么从来没有人上报。”


“你是说,有人压下了这件事?”


“不错。”


“那你觉得,是谁?”


“这些事我也不清楚,但我夫君一定知晓。先把他救出来再说。”


“怎么救?”


“先施粥。”


顺风向的粥的香气一路飘到了流民的营地,不少流民似乎已经抵不住诱惑,探着头向这里看。


沐沉夕很是耐心,只是这粥都快熬成了浆糊。她盛了一碗,放凉一些,走到了那小姑娘的面前。


她满眼害怕和敌意地看着她。沐沉夕端着粥来到她面前:“饿了吧?”


小女孩儿倔强地瞪着她,不肯张口,但咕咕叫的肚子已经出卖了她。


沐沉夕笑了笑:“都说你像我,我不这么觉得。我可不会像你这样不会审时度势。毕竟,填饱了肚子才能杀人,你说是不是?”她捏了捏小女孩儿的脸。


小女孩儿咬着唇,良久,张开了嘴。


沐沉夕喂她喝完了一碗粥,连碗底都刮了个干净。眼看着小女孩儿干瘪的肚子鼓了起来:“还想吃么?”


小女孩儿看了眼那碗粥:“我...我...不吃,要留给他们。”


“那去叫他们一起来吃,若是饿死了,岂不是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


小女孩儿垂下了眼眸,没有回答。


“我和你一起去,如何?”


裴君越闻言,立刻紧张道:“不可!你再厉害,那么多流民,怎么对付得了?”


“放心,我去去便回。”


现在已经是日薄西山,沐沉夕翻身上马,又俯身将小女孩提上了马背。她低头替她解开了胳膊上的绳索,一骑轻骑,不疾不徐向流民营地行进。


小女孩儿倒是老实,想必也是知晓伤不到沐沉夕。


只是她偶尔触碰到她的时候,会感觉小小的身躯还在发抖。


沐沉夕揉了揉她的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孤身一人去杀敌。”


小女孩儿的身子僵了僵,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身后这个红衣女子模样生得十分好看,粉雕玉琢。叔叔伯伯们都说,只有皇城才能养出大美人。


她一定从小都喝大米粥长大,穿漂亮的衣裳,怎么可能像她一样?


“你骗人...”她小声嘀咕。


“骗你做什么?我小时候在雍关城长大,你可能不知道,那是唐国最最边缘的地方。山高水远,又干燥又冷。出了雍关,越过几座山就是金国。哪里年年打仗。”


两人说着来到了离流民营地不远处,忽然,半空传来利刃破空的声音。沐沉夕勒马,一支箭落在她身前不远处。


看来,他们并不欢迎她。那也是那土制弓箭的极限了。


沐沉夕停了下来,耐心地等着,一面和这丫头闲聊打发时间。


“金国就是那个都是坏人的国家么?”


“也不全是,金国人生得和我们不一样,他们都是长了蓝色的眼睛,一头灰白的头发,个头都很高。说的话也和我们不一样。”


“你是坏人,只有坏人才会觉得坏人不是坏人。”


沐沉夕嗤笑:“你没见过金国人,怎么知道他们都是坏人?”


“他们杀我们唐国人。”


沐沉夕望着雍关的方向:“我们也杀金国人,在他们眼里,我们也是坏人。仗打起来,两国都有人要死。但两国的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有父母妻儿,每天都盼着能吃饱穿暖。”


“那...那为什么要打仗?”


“因为有的人很贪心,明明拥有了吃不完的美食,穿不完的衣裳,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却还是想要得到更多。那些人,才是坏人。”


小女孩儿不太明白,她想了许久,细声说道:“我只想我爹爹活着。”


“你娘呢?”


“死了。”她忽然眼眶里蓄了泪,转头恨恨地瞪着她,“就是因为你们!你们不给我们粮食吃,才让我娘被饿死!”


“我爹娘也死了。”


沐沉夕淡淡说了一句,小女孩儿愣住了。她低头看她:“你说我不给你们粮食吃,那你方才吃的是什么?”


“你...你肯定有什么坏心眼儿。”


“会把一个七岁小孩儿推出去送死的,才是坏人。”


“我爹爹不是坏人!”


沐沉夕叹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


小女孩儿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有多说话。


一大一小两人骑在马背上,静静地等待着对面营地的回应。


天色越发暗了下来,月牙缓缓爬上了树梢。


小女孩儿忽然转头问沐沉夕:“你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去杀敌,难道不是你爹让你去的么?”


“是啊。”


“那他也不是好人。”


沐沉夕揪了一下她的耳朵:“我爹是大英雄。”


“那我爹也是。”


“他让我上战场,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和他一样,保护唐国的百姓。”


“我爹也想让我保护其他人。”


“可如果你方才杀了那个哥哥,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


“他是唐国未来的天子,你如果杀了他,你们所有人都会死。你爹,真的是好人么?”


小女孩儿僵住了,似乎很难接受这一番说辞。她静默良久,缓缓啜泣了起来。


沐沉夕没有说宽慰她的话,真相总是残酷。若是七岁那年有人告诉她,那个她曾经视为父亲一般的人,最终却害得她家破人亡。那她那些年一定不会过得那般天真无知,直到失去所有,才知道后悔。


月亮一点点升起,远处的营地总算有了动静。戌时三刻,有一行人鬼鬼祟祟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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