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哥儿最近有些苦恼,那位新晋的太子整天往栖角殿里跑。
还每每将舅舅逗得开怀, 他有明确理由指证他——
和自己争宠!!!
气死了, 气死了……旭哥儿暗戳戳地在树下画圈圈。
明明之前舅舅独宠他一人的, 越想越委屈, 眼睛里都开始冒泡泡了。
鞋底故意踩在断枝上, 旭哥儿条件反射地抬头。
阳光有些刺眼,那人逆光而立,像从天而降的神仙。
旭哥儿一瘪嘴,将手里的石子朝那人脸上招呼而去!
太好看了叭, 舅舅一定是因为他的外貌而变心了,不服气!
秦诞没躲, 石子擦着脸颊飞过, 留下细长的划痕, 是凉飕飕的痒意, 就好像面前的人用尾指划过一般。
少年人生起气来,腮帮子都呼呼的, 让人想戳。
秦诞没忍住, 蹲下来戳了一下, 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没掌握好轻重, 肉肉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印。
旭哥儿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眼里的泪水越蓄越多, 然后圆润地滚落下来。
他几乎悲愤地指着他:“你欺负我!?”
哽咽着:“呜……我就知道你看不惯我, 我还讨厌你呢!舅舅最喜欢的人是我才对!嗝……”
旭哥儿伤心极了, 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没依没靠的小可怜。
或许舅舅真的更喜欢这个太子, 那自己怎么办啊?
呜……
秦诞听着他神经兮兮的念叨,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凑过去往他脸颊上呼了两下:“还疼不疼啊?”
“你舅舅不喜欢你,我来喜欢你。”
“嗝、嗝……”
少年因为不停地打嗝儿而涨红了脸,表情又惊又怒。
“谁要你、嗝、喜欢我了?嗝……不对,谁说舅舅不喜欢我了!!!”
这个偷换概念的魔鬼!
“阿嚏!”
靠在栏边喂鱼的某个舅舅打了个喷嚏,疑惑地询问道:“今日这两个孩子怎么还没来呢?”
秦狩拿过秦竹手中的大氅从背后为简守系上,顺便抱着讨了个便宜。
“你担心他俩做甚?要是觉得无聊了,我这不随叫随到么!”
简守笑他哪哪都要醋上一口,顺毛道:“孩子们来了,总会多一些生气。”
秦狩将下巴搁在简守的的肩膀上,脸颊蹭了蹭他光滑的下颚。
眼眸里闪过一丝怅然:“阿守,你是不是很想要个孩子?”
简守有些讶异秦狩会这样的问,自己从未想过子嗣问题。
他转过身,依旧被秦狩圈在怀里,十分暖人。
秦狩看着他的眼睛,表情认真,他是真的希望知道简守的答案。
简守突然“噗嗤”笑了出来,食指压在秦狩隆起的眉间。
“我要你一个人,就足够了。”
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拨弄得秦狩心尖儿发颤。
他提臂将简守的腰肢往怀里收,两人贴得更近了,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紧致的肌肉。
简守的眼神躲闪,往外推他:“这儿有人呢!”
“那就回屋。”
秦狩吸了一口他通红的脸颊,横抱起他就往殿里走。
对的,是吸,简守无语凝噎地搓了搓自己还有些发酸的脸蛋儿,暗暗吐槽秦狩这是什么毛病。
白日宣yín ,一室旖旎……
不惑之年时,秦狩几乎急不可耐地将帝位传给了秦诞。
然后携着简守,一溜烟儿地就跑出宫外,到处云游去了。
只留下可怜的旭哥儿,望着窗外愁云满面。
舅舅走的第一天,想他。
舅舅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
舅舅走的第五天……丧了好久的旭哥儿突然回光返照似地开始收拾行李,嚷嚷着自己也要去云游!
秦诞急匆匆地赶来,将已经钻进马车里的旭哥儿扛了出来。
旭哥儿被肩膀顶得反胃,耳朵里全是秦诞的沉重的喘息声,这人不会是跑过来的吧!?
管它呢,想要阻止自己去找舅舅的都是不可原谅的坏蛋!
旭哥儿挣扎起来,捶打着秦诞的后背:“你放开我!”
秦诞抿紧了嘴唇,脸色谈不上好看,反而风雨欲来。
天知道他在跑过来的途中想了多少种情况,但好在,没错过。
“啪!啪!啪!”
用来练武的手掌重重地拍打在少年肉肉的臀部,像是对他叛逆的惩罚。
旭哥儿痛得大吼:“秦诞!你竟敢打我!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百年后谁杀谁就不知道了,反正今天是秦诞压在旭哥儿身上。
初尝肉味,秦诞就跟久逢甘露的骆驼一样,咬死了不放手。
或许是因为还压抑着一丝惊慌的怒气,秦诞下手重了些。
旭哥儿最后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偷偷地摸着泪珠子,都不敢哭出声。
这模样瞧着实在可怜得紧,秦诞又开始后悔,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好几年都等过来了,为什么就等不得今天呢?
最后只能悄悄地靠过去,细细地吻他脸上的泪痕。
在外云游的简守自是不知道他侄子都快委屈死了。
秦狩带他去赌馆逛了一圈,手气好到爆棚,看得简守心里痒痒。
于是落暮后,简守又偷偷绕回了赌场,决定自己也试试手气。
哪曾想白天的时候就被赌馆里的人盯上了,他正好自投罗网。
简守坐在凳子上,一群人围着他像围着待宰的羔羊。
闷咳了两声:“那个……你们不做我的生意,嗯、那就算了吧……”
赌馆老板翘着两撇小胡子,瞪着他:“算什么算了!你们白天的时候把我们弄得生意都没法儿做,怎么能算了!?”
简守抿着嘴,抹了一把全是唾沫星子的脸。
感叹自己实在时运不济:“那你们要怎样?”
老板两旁的手下掏出了又大又闪的砍刀:“要命还是要钱,你自己看着办!”
那些年,简守正直的性子已经被蹉跎得成样子。
凡事告诉他,做人不能太较真,与其争论不休,不如拿钱消灾,反正……他又不缺钱。
可是吧,现在钱没在他身上啊。
“不如你们等一会儿,我、我朋友可能过会儿就找来了,钱都在他身上呢。”
“没钱你来赌馆!?你诓人呢!”
老板觉得自己被唬了,白天与他同行的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开了这么大的店,每天人来人往的,他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就收拾收拾回老家得了!
要是得到那人找来,莫说钱要不到,可能还得脱层皮。
是人都知道,柿子得挑软的捏,面前这位一看就软得不行,还是个跛子。
不欺负他,欺负谁?
老板大手一挥:“给我搜!” 后又加了句,“快点儿!”
简守暗骂了一声不好,推开凳子就要往外跑。
可惜腿脚不便,人家还没来得及拦他,自己就绊倒了。
顿时四五双大手往他身上摸,毫无还手之力。
由旁人看了去指不定就想歪了,其中一个就是秦狩。
他发现简守不见了时是在晚饭之前,说要在房间沐浴的人结果只留下了一桶冷掉的水。
秦狩看着那桶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他以为,简守逃跑了。
半晌后,才疯了一般地跑出去,一条街一条街,一家店一家店地找。
到了此时他才后悔,为什么不带些暗卫出来,为什么要让阿守一个人?
等他找到白天来的赌馆时,这里已经围了好大一群人。
他伸长脖子往里看,又稍微往里面挤了挤,这才发现被大家肆意围观的人就是阿守。
简守身上的衣服被撕碎了,露出大片白皙的肩头和后背。
头发也被扯乱了,焉嗒嗒地垂在耳侧,整个人就如风中凌乱的小草,眼神还带着没有反应过来的茫然。
老板不信这人一分钱都没有,看准了他腕骨上的配饰,伸手就要去扯。
刀光闪过,血色如幕,伸出的小臂直接被利落地斩断在地,顿时血如泉涌!
秦狩侧身挡在简守的面前,未让他沾上半点血腥。
哀嚎声尖叫声充斥在赌馆里,围观的人四处逃散,秦狩手里铮鸣的刀还忍不住想要动作。
简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秦狩的手腕:“我冷。”
秦狩起伏不定的胸腔果然缓和了下来,他将刀扔在地上。
脱下自己的外套,盖住简守的身子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珍惜地将他抱紧:“还冷吗?”
简守从宽大地衣服里探出头来,伸手抓住了秦狩的衣领。
他认真地解释道:“偷偷跑出来是我不对,他们也没把我怎样,就是想要找钱,可钱都在你身上……”
两只眼睛静静地看着秦狩,亮且柔:“你不要担心了,我们回去吧。”
秦狩忍住了想亲吻他的欲望,故意端起了架子:“你要是再逃跑该怎么办?”
简守不安地咽了一口口水:“那我就不得好死?”
秦狩被活生生堵了一口气,真想把这对说胡话的嘴唇都咬住!
“你要是再逃跑,我就天涯海角地找你,不死不休。”
简守低下头,真是……干嘛说得这么悲壮。
“你手上带着的是什么?” 秦狩看着简守的手腕问道,“我怎么没见过?” 却又觉得眼熟。
“不记得了,估计是哪天在小商贩那里买来的吧。”
“嗯,还挺好看的,有名字吗?”
“聚魂铃。”
…………
羊肠小道上,一名半大的少年手里捧着两串铜钱。
发尾跟着蹦蹦跳跳的,看似开心地不得了。
意识到身后的人落下了不短的距离,才转过头去喊道:“哥!你快点儿啊,还有好多银子等着我们呢!”
蓄着胡须的男人应了一声,步伐依旧不徐不疾。
看着面容倒是还年轻,就是这副做派像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古稀之人。
他们这个速度,从早晨出门硬是走到了中午。
东家没办法,再怎么急也只得先端出饭菜招呼他们。
少年机灵,是个会看眼色的。
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诚恳的安慰道:“族长,您就别担心了,只要我哥来了,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族长看着面前的少年,腮帮子高高鼓起,一双眼睛又圆又亮。
是个干净的孩子,就是太瘦了些,看这吃饭的劲头就跟八百年没吃饱过一般。
也是,跟着这么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男人,能活下来都算是命大了。
这么想着,族长愈发觉得请来这个道士不靠谱了。
说是个道士,可是有哪家道士穿得跟个乞丐一样?
臭倒是不臭,就是看起来乱糟糟的,衣服宽松也不束腰,边角的地方都出线了。
这么长的头发就只是拿一根绳子系着,多余的就盖在额边,挡住了视线。
还有那茂密的胡须……啧啧啧,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邋遢呢?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就这么仰起头看了过去,发丝间隙中……赤红的眼珠散发出诡谲的光芒,直入灵魂。
年迈的族长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浑身发虚,不敢与之对视。
虽然早有耳闻这人的不寻常处,可是都及不上亲眼所见时的震撼!
那是能见鬼的赤瞳啊。
古书上记载着赤瞳乃阴邪的不详之物。
可此人不仅不藏着掖着,反而靠着这只赤瞳驱邪捉鬼,并因此打响了名号。
此番族里人提议请他来,也是寄希望于那只赤瞳。
族中祠堂一夜间变为废墟,官家派了捕快来查,却未瞧出半点蹊跷。
供牌香火、残垣断壁,竟然没有一丝人为的痕迹。
此事再这么拖下去,就只有不了了之。
族中众人被这场“恶作剧”弄得人心惶惶,纷纷失去了主心骨。
族长无法,只能派人去打听能否有异士胜任此事。
结果半个月内,来了十人,其中九个骗子,一个半吊子。
每每修葺好的祠堂,又会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故意跟这所祠堂犟上了,让人不得安宁。
然而最后找到的,就是这位看似很不靠谱的道士——凌霄子。
族长一大把年纪了,受不了这种眼神带来的压迫。
闷哼一声,说了句“慢用”,就杵着拐杖一步一摇地被人扶走了。
这下没有人盯着后,巫苏苏吃得更为惬意了。
斯年给他倒了一杯茶,嘱咐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巫苏苏“嘻嘻”地笑弯了眼睛:“哥,我得多吃点才能长胖,不然他们都觉得你虐待我了!”
他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毕竟我这么可爱,大家都喜欢我嘛~”
巫苏苏是个开心果,每当这个时候斯年总会短暂的忘却悲伤。
他也可以猜想,或许简守是真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过得很好。
巫苏苏看着他终于笑了,暗暗舒了一口气。
伸出手扶正了斯年左眼上的眼罩:“会不会太松了啊?”
斯年摇头,说:“没有。”
毕竟吃人的嘴短,两人吃饱喝足后就开始干活了。
来之前没想到,这族里的祠堂非常的大,损坏规模也实在“可观”。
好在他俩来这里不是为了翻新祠堂的,只要找出那作乱的邪祟就可以了。
这几年,巫苏苏跟在斯年身边也学了不少本事。
虽然不能像他一样可以看见鬼魂,但是打个下手还是足够了。
巫苏苏蹲在地上,摊开包袱里的法器,一样一样挑拣着。
斯年关上了门和窗,祠堂里顿时阴暗了下来。
他从巫苏苏手里拿过玉清、上清、太清三柱香,一齐插在了祠堂正上方的香坛上,香火燃得很好,貌似一切正常。
但是当他一摇响三清铃,异常的地方就凸显出来了。
偌大的封闭空间里,竟然听不到铃声的回响。
有什么东西,在屋里设了结界,要想找到它,就必须先打破这个结界。
然而、结界,是斯年的噩梦。
巫苏苏转过头,果然就看见了斯年一副隐忍的表情。
当年是他亲手把阿守逼入结界里,并且没能救出苏苏。
他就是一个无能的懦夫。
巫苏苏有些心疼这样的斯年,他这几年是如何挺过来,巫苏苏最为清楚。
甚至他还很清楚地记得,当年斯年醒来时发现简守把自己的眼睛给了他后,是如何崩溃的模样。
简守已经消失不见,他只能跪在雪地里哀嚎……
但也是自那以后,斯年才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他为另一只空荡的眼眶做了眼罩,当掉七星剑给巫苏苏做了身保暖的衣裳,他开始为了生计奔波。
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去,可是巫苏苏知道,有些事情他从未忘记。
巫苏苏走过去,将赎回的七星剑递到了斯年的面前。
斯年不去接,巫苏苏就往他手里塞,冷硬的剑柄还是落入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