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阵, 夺人魂魄的阵法,却不应是两个人的刑场。
也不可能同时吞噬两个人,除非、除非, 他们本就是对方的一部分……
简守将小孩抱入怀里的那一刻,就突然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明悟。
小孩哭得很伤心, 倒不是害怕,就是觉得难过, 很难过。
他主动抱住简守的脖子:“你带我出去吧,我把身体给你就是了。”
他害怕自己消失,却更害怕死在这里。
简守在阵眼里坐下, 面上倒看不出有多么痛苦。
只是一阵一阵地咽下涌上喉咙的黏滑鲜血。
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血液便顺着嘴角流下。
将原本苍白的嘴唇染得殷红,像含了一口朱砂,竟然多了分气色。
他眨了眨莹润的眼睫,瞳孔里的温度愈加失衡。
这样的神色倒是和先前的巫苏苏有几分相似,透露着无知无畏的哀伤。
没有等到回答,小孩儿止住哭音, 仰起头来看他:“你吐血啦?”
简守点点头, 嗯。
“那你快带我出去啊!我会把身体给你, 在这里我们都要死掉的!”
简守垂下眼眸, 看着他:“我们出不去了。”
小孩儿听后愣了一瞬, 随后熄灭了眼中的那最后一缕亮光。
他缩回了简守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息给了他弥留之际的舒适。
他喃喃道:“早知道, 早知道, 就早点把身体让给你好了……”
人有三魂,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
天地命三魂并不常相聚首,命魂即为生魂,住胎而生修成人形。
当初简守死后,是有鬼差来捉的。
为了躲避鬼差,秦狩将简守的生魂剥离了出去。
留下的魂魄由他铸其躯体以供承载,可惜并不能长久。
“你在变老。”
“你会受伤,你会流血,你变得害怕寒冷,他想要你一直一直陪着他……只要你回到这具身体里,将生魂湮灭,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巫苏苏的眼里装了空茫:“反正,他是这样给我说的。”
除却其余的威逼利诱,秦狩还给巫苏苏讲了不少的真心话。
所以当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他养成的一个容器时,并没有太多的愤怒,只是更加难过和羡慕。
于是,当遇上对他好的斯年时,巫苏苏很珍惜。
已经开始变老了么?简守闻言后闭了下眼睛。
他抬起手摸上自己的鬓角,那里的白发都已经藏不住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晓啊。”
巫苏苏诚恳地点了点头:“就你不知道了。”
“秦狩在我身上设了禁制,我不能做违背他的事情,可是我们都要死了,我就不同他一起骗你了。”
“他名秦狩?”
“是的呀” 巫苏苏被打了个岔,有些讶异,“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吗?”
【只有傻瓜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回想起来,简守只是觉得难堪,原来那个傻瓜却是自己。
他说他就快想起来了的,可其实是根本不愿意告诉自己么。
也对,秦狩怎么可能会傻呢?他向来聪慧过人,善于算计人心。
简守觉得的心尖都在发酸:“我不知晓的,还有些什么?”
“姐姐得癔症是秦狩故意做的,我跑出来的那次也是故意的,高詹是他杀的,丫鬟却是我杀的……”
简守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巫苏苏却有些心虚:“我只有一点点的坏……”
秦狩禁锢他的同时也给了他力量,在南苑时做了许多胡作非为的事。
全是巫苏媚帮他背了骂名,他只是给了斯年最纯良无害的一面,他也更喜欢这样的自己。
简守:“南苑那天晚上?”
巫苏苏:“姐姐知晓了我的蹊跷,于是想要杀了我,我猜到斯年哥哥会来,可是没有想到你也来了。”
他垂着头:“让你受伤,秦狩发了很大的火。”
“可其实我知道的,他恨斯年害你受苦,却又庆幸你对斯年绝望,他还是妒忌你不愿杀了斯年。”
简守有些茫然:“他理应知晓,我对斯年从未有过多余的情愫,又何谈妒忌呢?”
“你没有,可是斯年哥哥有,斯年哥哥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简守敛眉,想要纠正什么:“我只心悦于秦狩,他不曾与我说过他心中所想。”
譬如这诸多猜忌和不安,他如若说出来,自己一定会给他一个无比坚定的拥抱。
巫苏苏摇摇头:“他只是不想让你知道他的坏,就像我不想让斯年哥哥知道我的坏一样。”
越是在乎,就越是害怕,也会愈加虚伪。
从来都是这样,秦狩就算要做件坏事,到了简守跟前也都会披上一件伪善的外衣,以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狡猾极了。
简守的手指抚摸上巫苏苏柔嫩的脸颊,嘴角牵起一抹苦涩。
“你们都是坏人,我却也不是个好人,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如若爱他,便从来不会想着改变他,而是任由他身边的墨将自己染黑。
巫苏苏又有点想哭了,目光落在简守的手腕上,泪光闪烁。
“所以,他其实并不需要,对吗?”
“什么?”
简守抬起自己的手腕,与肌肤相衬的白玉铃铛依旧十分耀眼。
他眨了眨眼睛,里面依稀有水泽:“就这么个玩意儿啊,我那时可是很努力地去争取啊……”
巫苏苏:“那个时候,他已经变得很厉害了。”
当自己被巫冶庭质疑时,简守觉得无所谓,被斯年威胁时,他也觉得无所谓。
甚至被斯年捅了一刀后,他都觉得实在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