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有个总爱惹事的小姐妹,一受委屈就来找我,要我帮她出气……”
“丽丽姐,其实我都知道了。接小伟放学的时候,我碰到那些孩子向他要钱,他们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当时我就震惊了,压根儿也想不到小伟那么对你,更没想到你为廖志勇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与委屈。丽丽姐,我真的很担心你以后的生活,假如还这样走下去……”古小烟忽然觉得词穷了,胸口犹如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她再次紧握祁丽丽的手,“为什么偏偏做后妈呢?”
“不是我要做后妈,而是我爱上的这个男人有孩子。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对小伟好,让他慢慢接受我。对了,小烟,我受伤的事情你没跟志勇说吧?”
“没说。”
“那就好,千万别说,不然志勇会责怪小伟的。”
“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呢?廖志勇有几斤几两,你比我清楚得多,跟着他能够幸福吗?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比他……”
“小烟,我知道你为我好。”祁丽丽拍拍古小烟的手,苦笑道,“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哪怕年轻十岁,我都会对未来充满希望。你知道我多大了吗?三十八岁啊,即将奔四了,还有什么资本挑三拣四呢?”
“你不老,真的不老。”
“当真不老么?你看看我的眼角处尽是皱纹。小烟,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会明白,女人的青春真的很短暂,眨眼间人老珠黄。现在的我只想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爱我的老公、一个可爱的孩子,我真的累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一个女子微笑着站在门边,“请问祁丽丽是在这间病房吗?”
说话间,她已经看见祁丽丽,径直地走进来:“你就是祁丽丽吧?我还以为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呢。”
女子约摸三十五岁,披肩卷发,皮肤白皙,化着淡淡的妆容,穿一件黄色风衣,颇有气质。
古小烟微微皱着眉,此人好生眼熟,在哪儿见过?
看着看着,古小烟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她就是在1977酒吧跟廖志勇见面的那名黄衣女子。
她是谁?为什么来找祁丽丽?
“我是廖志勇的前妻,我叫翁锦华。”黄衣女子自我介绍道。
“您……您好。”祁丽丽有些愕然,脸色发白。
古小烟也大吃一惊,黄衣女子居然是廖志勇的前妻。
莫非来者不善,会上前暴打祁丽丽一顿,还是会出其不意地从包里拿出一瓶硫酸泼向祁丽丽?古小烟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由得往床边靠近:“廖太太……”
“我早已不是廖太太,叫我翁小姐吧。”翁锦华微笑着打断古小烟的话,又转头看看祁丽丽,“廖志勇在外地出差,没时间赶回来,所以先让我过来看看你。”
说的也是啊,她只是廖志勇的前妻,又非现任太太,而且祁丽丽认识廖志勇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婚了,祁丽丽根本不算第三者,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古小烟不禁迷糊了,廖志勇为什么让前妻来探望祁丽丽?难道不知道这样不合适吗?而且在酒吧的时候,翁锦华还泼了廖志勇一脸红酒,怎么现在又替廖志勇看望现任女朋友了?难道是廖志勇想跟祁丽丽分手,自己不好意思开口,便让翁锦华出马?若真如此,廖志勇未免太过混账了。
不对!从廖志勇跟翁锦华在酒吧见面的情景来看,翁锦华似乎很讨厌廖志勇,又怎么愿意替廖志勇办事呢?而且让前妻说这种事,也不合情理。
廖志勇跟翁锦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想着,翁锦华忽然转头对古小烟说:“你先回去吧,我会照顾她的。”
这怎么可以?古小烟险些脱口而出。
“方心吧,我没有恶意,我跟廖志勇已经离婚三年了,他的感情生活跟我毫无关系,我只是想和祁小姐聊聊。”翁锦华似乎看穿了古小烟的想法。
“小烟,你先回去吧,你明天还要上班。”祁丽丽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古小烟扰豫着,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下,她担心翁锦华伤害祁丽丽,但不好意思赖着不走,翁锦华肯定有事情想说。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走。
这里是医院,料想翁锦华也不会乱来。
“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走到门边,古小烟对祁丽丽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然后心事重重地离开医院。她快要累坏了,这两天事情一件接一件,弄得她严重睡眠不足,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回到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
可是能什么都不想吗?
站在路边,古小烟翻出廖志勇的电话,想了半天还是没拨出去,毕竟自己只是局外人,感情的事理应由他们自己解决。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古小烟抬头仰望苍穹,夜空深邃、群星璀璨,天的尽头有什么呢?
大人们总是这样告诉孩子,天上住着一群神仙,有玉帝、王母、嫦娥、太上老君,他们不食人间烟火,过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日子。
小时候,古小烟对此深信不疑,但现在她知道,所谓的神仙只是人们的一种信仰。
那里或许住着另外一群人,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也许在他们的世界里,一样有着烦恼、苦闷和杀戮,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纠纷总是不可避免的。
古小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拦住一辆的士,刚坐进去就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对方说:“你是古小烟吗?我们是新港派出所的,你妹妹偷了钱包被扣在这里,你……”
“你打错了,我没有妹妹。”不等他说完,古小烟就挂了电话。
恶作剧吧?凌晨两点让她到派出所赎人?况且她也没有妹妹。
电话再次响了,还是那个男的,刚才态度挺好,此番语气便生硬起来:“你什么态度啊!你妹妹偷钱包被当场抓住,她还没有身份证,你要是不管,我们就拘留她了。”
“她说是我妹妹?”
“是啊!”
“那她叫什么名字?”
“古小丫。”对方不耐烦了,“我说,你妹妹叫什么名字你都不知道?”
“警察叔叔,我真的没有妹妹,也不认识什么古小鸭古小鸡的,我爸妈只生了我一个,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拜拜!”说完,古小烟烦躁地挂了电话,关机,想了想又开机,记下刚才那个号码,让罗天查查该号码是不是新港派出所的。
“刚才新港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我妹妹被扣在那里……”
“你妹妹?你什么时候有个妹妹?”罗天疑惑地问。
“我也不晓得咋回事,人家打我电话,又叫出我的名字,想必不是开玩笑的,你帮我查查吧,电话号码是xxxxxxx。”
谁在冒充我妹妹?如此三更半夜偷钱包,还被当场抓住,古小烟怎么也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不一会儿,罗天回了电话,说确有此事,被扣押的女子声称自己叫古小丫,是古小烟的妹妹。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过去?”
“不用了,你先休息吧。”古小烟笑了笑,“我倒想见一见这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妹妹。”
“林国海怎么说?”
“他说11月2日,即钟美被绑架的三天前,钟美收到两个差评……”
“差评?”罗天伸手打断张青的话,“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是淘宝店的评价。”张青向从未接触过网购的罗天解释道,“淘宝网有个评价系统,分为好评、中评和差评,除了一些信誉特别高的店铺,中小卖家特别看重好评率,甚至看得比命还重要。”
“那玩意有什么作用?”
“作用可大了,现在的卖家注重评价,一旦好评率降低,买家很可能连看你店里产品的欲望都没有,直接跑到别的店了。”
“还是没听懂。”罗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茫然地看着张青,“买家怎么知道这个店的好评率很低呢?好评率又是怎么变低的?”
“好评率显示在每个店的首页,买家一进去就能看见,这个评价是买家给的。比如你在这个店买了一件衣服,买回来以后发现尺码不合适,或者跟卖家描述的不符合,你觉得不高兴,就可以直接给卖家一个中评或者差评,这样的话,卖家原本100%的好评率会因为你的中、差评而下降。至于降到多少,是根据卖家本身有多少好评积分进行百分比计算的,积分越高,中、差评对淘宝店的影响越小,所以那些皇冠店就不太在意中、差评,只有中小卖家才看重,一个中、差评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
“哦。”罗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开店也要积分啊?”
“当然了,刚开店的时候是零分,然后慢慢积累,客户买了一件商品,交易成功后给出好评就算1分,好评积分越高,级别越高,顾客自然就越多。”
“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听着像打游戏?”
“这跟打游戏不一样,游戏是虚拟的,这可是实打实的竞争。”
“你刚才举例说我买了件衣服,因为尺码不合适而给中、差评,我为什么会买一件尺码不合适的衣服呢?难道不是挑选合适才购买吗?”
张青挠挠脑袋,其实他也从未在网上买过东西,对网购流程一无所知,他所知道的都是听林国海说的,是以支支吾吾道:“应该可以选吧,否则大家怎么买呢?不过尺码难免有误差,我只是举个例子。”
“你小子也不懂网购吗?听你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是个行家。”
“都是林国海告诉我的,咱……咱跟不上时代。”张青呵呵地笑着。
“确实跟不上时代。”罗天也笑了,顿了顿,又问道,“如果买到不合适的,不能退换货吗?为什么非给中、差评呢?明知中、差评对卖家如此重要,凡事可以商量嘛。”
“这个……林国海也不太懂,店铺是钟美在打理,他很少过问。他只知道得了两个差评的时候,钟美跟疯了似的,哭了一宿,还跟他大吵大闹,他觉得难以置信,也觉得钟美不可理喻,不就是两个评价吗?”
“确实有点难以置信,为这事情哭一宿。”话音刚落,罗天转念说道,“不对呀,既然差评对钟美的影响那么大,那被绑架的那天怎么又特别开心呢?哦,是删了差评。这玩意儿还能删?既然能删还怕什么?”
“呃……”张青又为难了,“我猜想这个差评一旦得了就不容易删,需经过很多复杂程序。”
“知道钟美的差评是怎么删除吗?”
“林国海说不知道,回头我再作调查。不过昨天傍晚,林国海和女儿双双跳楼,幸好他们住在二楼,fù_nǚ 俩都没事,听说古小烟也在场,是她送他们去医院的,我正准备等会儿过去看看。”
罗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不认为林国海和女儿是双双跳楼,如果林国海真想带着女儿跳楼自杀的话,一定不会从二楼跳下去,其中必有内情。
“对了,木头说潘灵的淘宝店也删过差评。”
“哦?”罗天的眼睛陡然一亮,挺直腰板,“什么时候删的?”
“在潘灵被害的一个星期前。”
话音未落,只见莫涛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说江东路发现一具女尸。
老王像往常一样,推着辆破旧的自行车来到江东路,沿着雾江慢慢前行,眼睛时而在地面扫视、时而留意倚在栏杆上卿卿稳我的情侣,抑或是正在玩耍的小朋友。只要看到空的易拉罐,他就非常麻利地踩上一脚,然后放进自行车后座的蛇皮袋里。
他喜欢这个城市、喜欢雾江,尤其这个不算太冷的季节,只要不碰上雨天,那么收获必定很大。因为有很多人在江边玩乐,一边欣赏雾江的美景,一边喝着饮料,他便在不远处默默等着,尽管受过不少冷眼和鄙夷,但多数人还是善良的,会把易拉罐或矿泉水瓶递给他。每每此时,他会乐呵呵地说声“谢谢”,再感激地鞠上一躬。
走了没多久,他停在一对年轻情侣附近。这对情侣的脸上稚气未脱,看起来像是学生,两人手里分别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罐可乐,幸福地紧紧相拥。
老王不由得想到在念大学的儿子,自己辛辛苦苦赚钱供他读书,他该不会也躲在某个地方跟小姑娘卿卿我我而荒废学业吧?不行不行,老王决定等会儿给儿子打个电话查查岗。
男孩首先注意到了老王,凑到女友耳边低语几句,两人达成默契,快速地喝着饮料。
看到这里,老王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这条路他走了整整五年,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知道该保持怎样的距离最为合适,难道还是靠得太近让人家为难了?
他正准备后退几步,却见男孩将矿泉水瓶猛地往后一抛,用力过猛,矿泉水瓶飞到马路中间,紧接着,女孩的可乐罐也抛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到了不远处长椅上一名女子的头部。
男孩、女孩纷纷吐了吐舌头,飞快地溜开了。
到底还是孩子啊!老王叹了一口气,停好自行车,快步走到马路中间捡起矿泉水瓶,而可乐罐则掉在长椅上那名女子的脚后。
女子穿着一件黄色风衣,脑袋微垂,侧向一边,长长的卷发几乎遮住她的脸。
被可乐罐砸到头也没反应?兴许是太累了、睡着了吧?
老王决定不惊动她,弯腰捡可乐罐,却不小心触碰到女子的脚。也就是这一触碰令他惊悚至极的事情发生了——
女子“砰”的一下侧身倒在长椅上,在她的颈上,有着一条触目惊心的勒痕。
老王战战兢兢地说完方才发现尸体的经过,离开时,他依然浑身直打哆嗦。
法医尤希仔细检查完尸体后告诉罗天,死者是被人勒死的,身上无其他明显伤痕,也没有与人搏斗过的迹象,但有移尸迹象,此处并非第一凶案现场,在死者的后颈处发现烙有五芒星。初步判断,死亡六个小时以上。
又是五芒星?罗天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死者是凌晨五点以前遇害的?”
“是的,具体死亡时间和死因,需要进一步解剖才知道。”
尤希继续忙碌,罗天不禁陷入了沉思,凶手杀死被害人以后,为何移尸至此?这里人来人往,尽管凶手将死者摆放成沉睡的模样,但难免不会很快被人发现。
凶手的真正用意是什么?难道是为了让警方尽快发现死者?就像钟尾村人民医院那宗案子,凶手胆大包天地在洗手间行凶,为的就是尸体尽快被发现?可是钟美的案子呢?凶手将其弃尸于石鼓山,若不是那些孩子上山找太岁,若不是那场倾盆大雨。尸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曝光。在钟美的尸体被发现以后,是否出现了一些变故,导致凶手短期内连续作案,而且还希望尸体尽快被发现?
这已经是第三具尸体了。
绝不能让惨剧继续发生……
难道真如古小烟所说,凶手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人?
罗天想起昨天晚上做的实验,从古小烟当日站定位置接电话到花盆坠地的时间反复实验、推断,最终认为花盆是从三楼扔下去的,而站在三楼,是能够准确无误砸中目标的,不可能出现一米的差距,除非对方是故意的,是纯粹警告古小烟,抑或是失手。
罗天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也不合常理。
如果花盆确是凶手所扔,原因只有一个——害怕古小烟日后认出他——所以杀人灭口;但这样做显得画蛇添足、弄巧成拙,因为只要稍作推敲,便能想到凶手就是熟人。
越来越迷糊了,难道扔花盆的另有他人?
这时候,张青打断了罗天的思绪,说附近的人不曾留意死者何时坐在这里。
“查查负责这一带的清洁工是谁,他们一般凌晨4点多开始扫大街,你看看有何线索。”
“是。”
张青刚走,莫涛又来了,瞧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也没收获,是以未等她开口,罗天就吩咐道:“你查一下死者的背景,还有通话记录,以及最后一次出现在哪里,任何线索都不要放过。”
扔花盆的人到底是谁?
罗天点燃一根烟,微眯着眼,眺望雾江。
真的不是凶手吗?
偏偏在古小烟跟凶手打过照面的第二天就遭遇花盆事件,是否太巧合了?而且对方怎么知道古小烟路过那里?一直跟踪她?怎么可能?
烟灰忽然散落,落在手上,罗天吃痛地抖了抖手,心脏猛地一沉,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