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谨匆匆翻了几页,听到厨房洗碗的水声停止,连忙把日记本合上,塞回抽屉里。
抽屉因过于粗暴的动作而碰撞出剧烈的响声。
丁鹤擦干手上的水,反锁上房门,慢悠悠地走到他身后,俯身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问:“看什么呢?”
郁谨低头不语,他就抓着郁谨的手,缓缓把抽屉拉了出来,抽出那本日记,慢条斯理地翻了几页:“好看吗?”
郁谨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紧,暴露出内心的不安。
丁鹤一边笑一边看日记本,随便指着上面一行字道:“这是我写的。”
他指的就是那句“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他”。
这个字迹之前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只是理智的拉架发言。
也许在这之前,没有人想到会是他最终占领了这具身体。
“既然你看到了,我也不瞒你了。其实你猜到了吧?患有解离性人格障碍的是我。你之前在游戏里见到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莫鸿鹄还是廖安平,甚至是那只企鹅,都是我的人格。”丁鹤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有挣脱的可能,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话,“你这段时间所认为的那个‘兔子哥哥’,是主人格。他因为过于懦弱,从幼年时起就开始分裂出我们这些人格来保护他。”
郁谨抬起头,艰难地呼吸着。
他之前果然没想错。“杜汀”和“兔子玩偶”,其实都是丁鹤。
甚至于兔子玩偶才是那个主人格,这具身体的主人,甚至于,他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兔子哥哥”。
杜汀一直戴着面具,他没能看到他的真实样貌。事实上,他很有可能和丁鹤长得完全不同,但为了获取他的信任,一直隐瞒着这一点。
他不接触花生,很可能并不是因为会过敏,而是作为一个子人格,他并不具有主人格相同的体质,怕被郁谨看出破绽。
杜汀处处在暗示他就是丁鹤,但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兔子哥哥”。
就像是那碗汤,不同的材料混在一起,如果不说,他永远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种材料。他和现实中的丁鹤交往的时候,也永远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哪个人格。
“当然,现在这具身体是我的。他们应该都消失,或者陷入沉睡了。”
他的语气有着淡淡的骄傲,唇边的笑容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郁谨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缓地道:“所以,‘兔子哥哥’已经……”
“我就在这里。他一直在骗你,我才是你认识的那个。”丁鹤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打开那套衣服的包装,取出里面的兔耳朵,准备戴在自己头上,“虽然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但是你喜欢的话,你还是可以叫我,‘兔子哥哥’。”
俏皮可爱的兔耳明显和他整个人的气质格格不入。郁谨直勾勾地盯着他,僵硬地抬手阻止他的行为。
丁鹤眼里的笑容又真诚起来,他把兔耳发箍塞进郁谨手里,再握着他的手不让他把发箍扔掉。
“我想听你说实话。”
“大概是基因影响吧,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分裂出不同人格。我就是他分裂出的第一个人格,我的任务就是在他紧张和不安的时候,代替他来面对那些令他烦躁的事物。”丁鹤低垂下头,额前的碎发挡住眼中的神色。
“他的性格根本应对不了孤儿院里那些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所以只能要我出来。”
郁谨低下头。所以小时候把他救出来的好像就是“杜汀”。
“可是我并不能一直享用那具身体,所以有的时候和你见面的是他,”他顿了顿,眼神变暗,“我发现他好像喜欢上你了。”
“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所以总是叫我出来,可能他认为你会更喜欢我一些?我想他大概并不知道我也喜欢你。”丁鹤淡淡道,“我从那个时候起,就不想做一个单纯保护性的人格了。”
他的主人格懦弱无能,却一直享有着他们的守护,凭什么呢?
“不过后来你离开了,他也遇到了其他的事,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真的吵起来。只是他后来做的事,让我觉得不能忍耐。”
“他开始自称是你的兔子哥哥,想要把我所做过的事,都当成自己的。”
而他作为一个子人格,甚至连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附加品。
郁谨一直被他掐着手腕说话,时间长了有点酸痛,试着动了动,想挣脱出去。他神色没变,条件反射地收紧了手,低斥了一声:“别动。”
这样的场景,让他恍惚回到了被兔子关在房间里的日子。
紧锁的房门更让他觉得逼仄——即使他知道,他有能力打开门。
他知道现在的丁鹤并不是那个主人格,但也许,他们之间也有着相似点呢?
丁鹤冷漠地重复着:“但是他已经再也不可能出现了,这具身体现在是我的。”
“你也是。”他声音降了几度,呢喃着道。
郁谨知道挣扎无望,索性放弃了,乖乖地靠进对方怀里,平静无波地看着对方。
顺从的姿态和沉静的目光明显很好地安抚了丁鹤的情绪。他眼中隐含的愤怒和嫉妒渐渐退去,反而松开了对郁谨手腕的桎梏,轻轻揉了揉他手腕上的红印,心疼地问:“疼不疼?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郁谨抿抿唇,摇头道:“没有,你继续说吧。”
他补充了一句:“这具身体是你的,没有人能和你抢。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也在这里。”
丁鹤的眉眼舒展开来,他娓娓道来:“我不知道你小时候对我叔叔有什么感觉。我只能说,他大概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甚至于,我小的时候就在受他影响了。只是他当时还不敢做得太过分,我那个时候也太小了,没办法防备。”
“你应该知道,你被送到孤儿院这件事,是绑架你的人和叔叔共同商量出来的。他当时就知道你不是孤儿,但是大概因为你很漂亮吧,他很想要你这样一个实验品。因此无论你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世,他们都不会信。也因此,当我把你放走的时候,他很生气。”
郁谨倏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他想要惩罚我,所以暗示了那些孩子我花生过敏的事。”丁鹤顺开他额前的乱发,温柔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平静得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人的事,“你觉不觉得,在我绝对不能接触花生的情况下,孤儿院内出现花生会很奇怪?以及,那些孩子怎么知道我平常用的应对过敏的药在哪里?”
“在那次事件之后,我分裂出了更多人格,人格转换也更加频繁。这种时候再待在他身边就太过危险了,所以当时的我很快离开了孤儿院。”
郁谨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他就该死……”
“他还不值得你这么在意。”丁鹤不满地捏了捏他的手,“后来,我回到了那里,却发现他已经把孤儿院改造成了精神病院,而你又被家人送了过来,再次成为他的实验品。”
“为了阻止他,我开始以工作为由接近他。我知道他仍旧对我很好奇,但幸运的是,我的人格们都很配合,没露出什么马脚,所以他一直不清楚当年的事到底对我有什么影响。”
他说着说着,突然嗓音发紧,有些咬牙切齿:“但不幸的是,不仅是我,随着胜利的临近,其他的人格们也逐渐想要杀死别人,独占这具身体。你要知道,如果有机会,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帮被人做嫁衣——特别是,主人格这么懦弱无能。”
郁谨漆黑的眼睛凝视着他:“所以,你们把我引进去,是想让我帮你们完成整合吗?”
“不完全是,”丁鹤笑了笑,神秘地眨眨眼,“是战利品。你没有发现,我的每个人格都对你有好感吗?”
郁谨低下头:“我没看出来……”
他想了想,好像莫鸿鹄和廖安平确实有对他特别关照。但因为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反而被他当成拖累了。
他从一开始就在把“杜汀”当作丁鹤看待,别人的心思,就看不进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