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春日,南方已经渐有暖意,桃花一树一树地绽开,蔼蔼如烟霞蔽日,可越往北走,越是严寒,隆冬寒意并未消退,檐下常见冰凌,晨起尤见霜落。
戴了一层面具的徐讷讷往手里哈了一口气,手正要往袖子里缩,旁边就塞过来一个小暖炉,伴随着冷淡的声音:“没点眼力见,给我拿着。”
旁边的郡守诚惶诚恐:“世子若是不喜欢用暖炉,微臣这还有暖玉,您看?”
卫湛犹豫了一下,语气淡然道:“这天有些湿冷,那便拿过来吧。”
郡守立马吩咐下人去库里取那块暖玉,徐讷讷在一旁揣着温暖的小暖炉,心说就卫湛那个火炉身子,哪用得着那些物件,回头拿了来又随手一扔,还得她收着。
作为伺候世子起居的贴身小太监,徐讷讷这段时间饱受压迫,上马车时是卫湛的拐杖,下马车时是卫湛的随从,用膳时要替他布菜舀汤,歇息时要给他捏肩捶背,晚上还要睡在脚踏上给他守夜。
虽然第二日一早都是在床上醒来,但徐讷讷还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冒着酸痛。此时正是冬末春初时候,夜里冷得很,不过睡了两夜脚踏,她已经有些发热了,结果这会还得陪着卫湛巡视郡城。
这是他们上路之后的第三日,卫国车队已经到了卫都以北的松山郡郡城,因卫国离周国不远,走个十来日便能到王都,因此一行人并不着急,在路上还停下准备顺道巡视一下北边会经过的郡城,这松山郡是第一个。
下人很快捧着个盒子过来呈上,徐讷讷乖觉地上前接过打开,卫湛拿起暖玉瞧了瞧,似乎颇为喜欢,便拿在手上把玩。
徐讷讷合上盒子,揣上小暖炉跟在他身后,继续听郡守诉苦说年景不好,人口少。
在外头逛了大半日,卫湛终于大发慈悲领着一群人回了郡守府,徐讷讷被他单独拎进了房间。因她除了小太监这一身份,还有另一重幕僚身份,每日里还得商议事务。
外头太冷,徐讷讷一进温暖的房间就打了个喷嚏,驱散了一身寒意。暖炉还在她手上揣着,卫湛劈手拿过,手指碰到了她的手背,冰凉入骨。
他不由皱眉,虽则外边冷,但他们方才走了不少地方,按理说全身都应该热起来了,可她揣着小暖炉,手还这般凉。
“你怎么这般弱?一点都不像个影卫。”
徐讷讷面不红心不跳,谎话张口就来:“在下天生体弱,平日里也都是干些轻省的活儿,让世子见笑了。”
卫湛也不知信了没信,淡淡瞥她一眼,将暖炉又塞回她手里,还将自己手里那一块暖玉挂在了她脖子上,道:“赏你的。”
徐讷讷只感觉自己就是置物架,卫湛有什么东西都得往她身上丢,前日下边送上来一件貂毛披风,卫湛扬手就往她身上扔,扔完还嫌弃丑,昨日郡守家的小姐亲自下厨做了吃食,也被他随手往后送,送完还是嫌弃丑,说是一看就难吃。
“谢世子赏。”她十分熟练地将暖玉往衣襟里放,直至贴到皮肤,那块皮肤周边顿时散发出淡淡的暖意,只是这暖意太轻,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周讷的身子骨其实算好的,因她作为周帝唯一的成年“儿子”,平日里也会学点拳脚功夫,只是用了药,药性根深蒂固,使得她手脚怎么捂都捂不热,冬日里尤其难熬,夏季倒挺好。
到了晚间歇息时候,徐讷讷将面上一层面具揭去。面具金贵得很,得用专门的药液浸泡,第二日用才能不起皱。她做好保养,才能安心睡下。
照例在脚踏上铺上了松软的厚被子,等卫湛上床后,她就窝进被子,被子里特地叫人灌了汤婆子来暖脚,床边不远处是烧得暖融的无烟碳火,这是她一天中最喜欢的时间段。
不过今夜显然与前两夜不同,卫湛坐在床头不语,也不让她熄灯。主子不睡,她这贴身伺候的小太监显然也不能睡。
因此她只能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还得留神卫湛有什么吩咐。
良久,久到她都快睡着了,却听卫湛道:“上来。”
“世子有什么吩咐?”徐讷讷半阖着眼,说话用的都是气音。
卫湛不答,直接下了床,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一看她身上穿的还挺厚,不由皱眉:“睡觉也穿这么严实?脱了。”
徐讷讷坚决护着领口,近日里因总要跟在卫湛身边,她在睡觉时都得缠着布条,缩在被子里后才敢悄悄松开一点点,这会绝不能让卫湛看出端倪。
好在卫湛因她的太监身份,内心里一直小心翼翼,总觉得不能明晃晃地提起身体缺陷戳人伤疤,因而他一看她态度抗拒,便不再说什么,直接拽着她后领,将人拎上床。
“你这么弱,还是上床睡,省得路上病了耽误行程。”卫湛说了这么一句,就展开被子将徐讷讷围起来,自己下了床躺在她原先躺着的脚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