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稚言和谢朝都是一愣。余乐埋头舔蛋糕叉子,应南乡瞪着他。以应南乡的脾气,现在不掀桌子都是好的了——但出乎商稚言意料,应南乡没掀桌子,没生气,甚至没有跟余乐顶嘴。
“我不走。”应南乡说,“我就在这儿坐着,气死你。”
她说完,昂着头,毫不畏惧地迎接余乐的视线。
还没等商稚言和谢朝在一旁伸手指数到三,余乐败下阵来:“随便你。”
四人料理完蛋糕,按照计划,余乐和谢朝分别给两个女孩理一理数学的基础题。此时距离高考还有两周时间,高三组的老师已经不再催促大家奋力埋头学习了,反而开始劝他们适当放松,放稳心态。商稚言仍然保持着十点放学后回家学到十二点的习惯,但她午休时不再看书,而是选择安静地睡上一小时午觉。
谢朝在看商稚言教科书上的基础题,两人埋头讨论时,余乐和应南乡又起了争执。
余乐对应南乡很不客气,连续说了几句禁语,比如“这道题目不是很直接吗,为什么看不懂”“这条公式还需要背?看两遍不就记住了”,等等。
应南乡把笔拍在桌上:“余乐,学习的时候你可以不要用这种态度对我吗?你……”
余乐绷紧了肩膀等待她下一句话,无论是多伤人或多无理的,他都能应付。
“你这么凶,”应南乡说,“我有点怕。”
余乐:“……”
另一张小桌子上,谢朝悄悄跟商稚言说:“原来可以这样对付余乐?”
商稚言也小声回答他:“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对不起。”余乐又一次低头,“我改。”
他深吸一口气,平稳自己心绪后,开始重新给应南乡讲题。
商稚言有时候会觉得余乐身上有种超出她预料的成熟。他能抚平身边人的坏情绪,也能轻易读懂他们的好情绪,这简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技能。甚至有时候,她也会从谢朝的目光里看到几分欣羡:他羡慕余乐,但商稚言不知道他羡慕的是哪一方面。
在余乐家吃完晚饭后,余乐提着另一个谢朝送的蛋糕招呼他们:“今晚家长会,我们不用上晚自习,去海边搞掉这个?”
应南乡立刻应和,仿佛刚刚两人从来没争执过。
余乐的父亲去学校开会了,母亲则前往商稚言的家,跟张蕾学习怎么用电脑和操作收银台。张蕾之前在超市当理货员,被经理发现她做事条理清晰,还会列表格统计货物,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下岗前是当车间主任的。很快,她转职仓管,这个月正式升任仓管主任。余乐家开的小商店打算重新装修,扩张店面,他妈妈决心跟张蕾学一些管理仓储货物的知识。
“我妈跟你妈都挺忙的。”余乐说,“不过忙点儿好,等我们出去上大学,她们在家里不会太无聊。”
谢朝骑着商稚言的自行车,让商稚言抱着蛋糕坐在后座。余乐和应南乡各骑一辆车子在前方开道,四人沿着海堤街,一直往灯塔的方向去。
途中谢朝接到了谢斯清打来的电话。谢斯清从司机口中打听到哥哥今晚不上晚自习,还知道谢朝订了个生日蛋糕。
“我也要去参加余乐的生日晚会。”谢斯清嚷嚷着,“你小气,你不带我!”
谢朝小声跟她解释,没有她想象中的晚会或者party,他们草草吃完蛋糕就开始做卷子,忙得很。
这时余乐在前方大喊:“加油啊!骑上这个坡就能看到灯塔了!”
谢斯清:“什么灯塔!我也要看!”
谢朝:“行了行了,我会给你带蛋糕的,拜拜。”
他匆匆挂断,谢斯清气得连发几条短信骂他过分,他一一删了。
谢朝并不知道,谢斯清没有死心。她对余乐和商稚言的好奇心在这个晚上膨胀到了极点,偷偷从司机口中打听到谢朝下车的地点后,她自己骑着车,溜出了家门。
余乐家没有人,谢斯清也不敢大声叫门,她在门口徘徊片刻,想起谢朝老挂在嘴边的“光明里”和租书店。她寻路前往光明里,在15号门口停留了片刻。租书店里有三个人,两个中年妇女盯着电脑嘀咕,一个戴眼镜的大汉正在看报。他发现谢斯清,扬声问她是否要租书。谢斯清紧张地摆摆手,骑上车走了。
负责盯梢的周博目瞪口呆:为什么谢斯清也知道远志租书屋?她来到商稚言家门口,这不可能是偶然。他随即意识到有件事情自己一直忽略了:商稚言和谢朝关系这么好,她很有可能认识谢斯清。
谢斯清终于不再是一个陌生人。周博痛苦地意识到,她和自己悄悄在意着的姑娘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若是伤害谢斯清,商稚言也一定会伤心。周博没有再跟着谢斯清,他到咸鱼吧喝了许多酒,醉醺醺地踏着夏夜的海雾回到家里,把即将发生的所有可能性翻来覆去地想,失眠了一整晚。
谢朝和商稚言并不晓得身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在海岸边的灯塔下享受着难得的片刻轻松。谢朝的蛋糕分量颇小,也就四个人一人一块的尺寸,他在蛋糕表面亮黄色的果酱上插了一根蜡烛:“你喜欢吃芒果,对不对?”
余乐:“……商稚言才喜欢吃芒果。”
谢朝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太好了,许愿吧。”
余乐:“你不听别人讲话的吗?我怀疑你买这个蛋糕的动机。”
但他还是乖乖对着蛋糕,双手合十,认真许愿。
“许了什么愿?”应南乡问他。
“和刚刚一样。”余乐回答,“考上清华。”
应南乡急了:“你别说出来啊!我随便问问而已!”
余乐冲她咧嘴一笑:“我一定能考上的,放心。”
“聊完了吗?”谢朝已经快速扔掉蜡烛,切开了蛋糕。商稚言蹲在一旁虎视眈眈:这家店的芒果慕斯蛋糕极有名气,但价格也极为昂贵,她从来没尝过。
余乐怀疑谢朝刚刚在家里故作矜持以至于根本没吃饱,谢朝递给他一块蛋糕:“这蛋糕要放冰箱里冷藏,我们这一路过来,都快化了,快吃。”
四人顾不上闲聊,着手解决蛋糕。大海并不安静,晚潮还未彻底褪下,沙沙地一浪接一浪,扑到礁石上。风很小,因而海浪也小,力道温柔,像轻轻拍击的手掌。灯塔仍旧没有人驻守,但已经重新粉刷了一遍,灯光射破雾气与暗夜,笔直伸往远海。在海天交接的漆黑远方,渔船遥遥亮着细小灯光,是一串浮在涌动洋面上的星星。海军驻地有号声传来,余乐正在跟应南乡解释,这号声不是人吹出来的,是广播里放的。
“夏天的海原来是这样的。”谢朝说,“好凉快,我喜欢这里。”
“现在还不算夏天。”商稚言告诉他,虽然很热,但这儿真正的夏天实际上在六月底七月初才开始。
余乐忽然来了劲头:“谢朝,你钓过鱿鱼吗?虾呢?考完试我带你去钓,特别好玩,钓起来还可以直接在船上煮,那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连菜市场都比不了。”
“还有海蟹!”商稚言举手,“去年我们在余乐舅舅的船上钓了七八只好肥的蟹,太好吃了。”
余乐:“不愧是言言,识货。”
谢朝的关注点却偏了:“你舅舅……是医院的舅舅?他也有船?”
“小渔船。”余乐给他比划大小,“开不了多远,不过你们跟着我,我带你们吃遍整条海岸线。”
谢朝想了想:“那不如坐我的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