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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明仔(2)(1 / 2)

小孩动作迅速又灵活,在巷子里钻来钻去,像一只跳跃不停的猴子。


谢朝不熟悉此处地形,商稚言忍着膝盖上的疼连蹦带跳地跑,追了一会儿,那脏兮兮的小猴子身后只剩了余乐一个人。


“明仔!”余乐喊他名字,“还钱包就行!我们不骂你!”


钱包里有商稚言的学生证和身份证,丢了很麻烦。但那小孩闻言竟然哈地大笑一声,跑得更快。


余乐暗啐一声,紧追不舍。海堤街沿线有许多像光明里这样的小街小巷,有的比光明里还要狭窄,它们仿佛是从海堤上生长出来的植物,细弱地相互纠缠,往往在不可能的地方忽然开辟出新的通路。小孩确实灵活,但余乐从小在这儿长大,对这些巷子的熟悉程度一点儿不比明仔少。他绕了一段路,直接拦在明仔面前,把他逮个正着。


小孩野得惊人,余乐抓住他细瘦手腕,他竟然张口往余乐胳膊上狠咬。好在余乐小时候打架打得多,太熟悉套路,见他脑袋一动立刻松手,直接拎着他颈后衣领制服了他。


谢朝这时候才追上来。余乐把那塑料袋递给他,他从十几个易拉罐和塑料瓶子里找出了商稚言的钱包,还有印着“香格里拉吧,你的休闲吧”字样的几包纸巾。


“好野的小孩子。”余乐冲一瘸一拐走近的商稚言说,“差点咬我一口。”


他话音刚落,那小孩趁他松手,猛地一窜而起,脑袋冲余乐肚子撞去。余乐没提防,被他冲撞得一个趔趄靠在墙上。就这么不到三秒钟的功夫,小孩抄起地上的塑料袋,哐里哐啷地跑了。


“哎呀他那只脏手!”商稚言大喊,“余乐!他手是不是蹭破了?”


塑料袋在地面的污水里浸着,小孩也丝毫不觉得脏。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是余乐叹了一声,转身追了上去。才走了几步,他咦了一下,回头对商稚言说:“我们跑到朝阳里了。”


朝阳里是海堤街最末端的街道,街上流淌着腥臭的鱼汁,到处都是处理小鱼小虾的店铺。附近港口的渔船回来后,好的渔获会在靠岸之前就被酒店食肆买走,次一点的运输往市场贩卖,而不成形的死鱼烂虾,全都聚集在朝阳里。死鱼摘了发臭的鱼头,扔进机器里一同胡搅,加些食用胶质、面粉和色素,能做出不少鱼丸鱼腐。死了的小虾小蟹不好这样处理,往往囫囵捣碎,可以当饲料。


朝阳里一般是不住人的,因为太脏太臭。这儿的店铺也只在渔船回来之后短暂地开半天门,余乐他们走进这条街时已经是傍晚,街面静谧,只有野狗野猫飞一般窜过,留下模糊残影。


天色暗得毫不客气,借着几盏勉强亮着的路灯,他们很快看到了明仔的身影。


他趴在垃圾桶上,小小的身体几乎栽进去似的,正在翻找里面的东西。


找出几根腐烂的青菜后,明仔拖着塑料袋继续往前走。刚刚一口气狂奔,他应该是累了,易拉罐和瓶子在袋子里与地面摩擦,声音单调响亮。


没走几步,袋子破了,易拉罐滚了出来。明仔怔怔回头,像是一时间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他攥着破袋子站了好一会儿,瘦小的胸膛不停起伏。昏黄路灯下,可口可乐的残液从罐口流出,顺着有坡度的路面流淌。


他们没听见明仔哭,但是小孩蹲下来的时候,鼻子里发出一抽一抽的声音。他蹲了一会儿,大脑袋埋在手臂和膝盖里,细弱的呜咽一截截传出来。但不到半分钟时间他又站了起来,用脏手粗鲁擦拭眼睛后仔细把破口系好,重新捡罐子。


才捡了两个,塑料袋就被人拿走了。明仔猛地吓了一跳,抬眼狠狠瞪着眼前人。


“我帮你捡。”余乐一手抓住袋子,一手抓住明仔挣扎的细手腕不让他乱动,“你家在哪儿?”


明仔的家就在朝阳里,那间平房和周围的黑暗沉寂浑然一体,唯一的不同就是,屋子里有灯光。


余乐和谢朝想走进去,但明仔的抗拒越来越强,来到门口时,他们甚至觉得牵着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头狂怒的小兽。两人才松开手,明仔就窜进了半开的门,随即砰地一声把木门关紧。


商稚言走了这么半天,膝盖已经有些疼了。她靠在窗边,发现窗户没关且没有帘子,里面的情况一览无遗。


屋内是惨白的白炽灯,明晃晃从天花板打下来。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坐在折叠桌旁,正对着手里的一支笔说话。屋内放着一张床,满地杂物,似乎从没有人收拾过。明仔进屋关门之后,声音惊动了那女人,她受惊一般缩起肩膀,但看到进来的人是明仔,立刻又卸下防备。她神情呆滞,头发蓬乱地扎在脑后,举起手里的笔递给明仔:“吃糖。”


明仔发现了窗边的商稚言。狂怒的小孩跳上椅子才够得着窗户,他狠狠关上了那扇窗,商稚言终于听见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吼出来的:“走开!!!”


这一天发生的意外给商稚言带来的影响比较严重:她的膝盖活动太多,伤口没愈合好,发炎了。


谢朝感冒刚好,她就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度过了校运会,她一下瘦了两三斤。


十一月中旬,谢朝终于穿上了冬季校服,第一波强冷空气从西伯利亚长途奔袭,直达北回归线以南的沿海小城。矮小的地理老师在讲台上蹿下跳手舞足蹈,提醒众人注意冷锋暖锋的区别,地球和太阳的相对运动如何影响海洋气温和大气环流,以及这股冷空气从何而来,会带来什么影响。


商稚言学得越深,越是觉得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和政史地有关系。她跟孙羡分享自己的心得,因焦虑而失眠的孙羡揉着眼睛答非所问:“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时代意义,应该就是历史意义吧?”


题目换个问法,似乎就披了一层新皮。文科生眼里看的、手上写的、脑子里过的,都是意义不凡的汉字。商稚言掌握方法之后,不仅把谢朝写的知识结构图慢慢补充完整,现在也学着自己画历史和政治的结构图了。孙羡看过她那几张地理图,非常震惊:“你这个资料哪里来的?这整理得也太好了!”


因为睡眠不足,早上第一第二节课总有不少人打瞌睡。往往课上到一半,班上忽然就有学生举手站起,但不提问也不说话,只是站着听课,抵抗睡意。


商稚言太忙了,所有学生都太忙了。在忙碌的间隙里,她偶尔才会想起明仔。


膝盖痊愈那天,商稚言再度自行骑车上学。余乐像是解放了一样猛拍自己的车把:“我解放了!我是我自己的主人了!”


商稚言踹他车轮子,他嘿嘿笑着骑远了,回头大喊:“你们俩回去吧,我去买点儿文具。”


放学的路上人车拥挤,谢朝骑在外侧,时不时还看一眼商稚言的腿:“真的不疼?”


商稚言:“我铁打的好吧?”


她父母去吃喜酒了,谢朝便和她一块儿去咸鱼吧解决晚餐。两个人没点大菜,各自要了一碗桂林米粉,坐下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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