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了下,心像是被一只尖利的手抓紧,泛起丝丝的疼,初三嘴唇几番翕动。
没等到初三的回应,阿泠反而笑了下,她想若是再有下次,初三也不能给出保证。
只是见初三脸色倏然转白,阿泠抬眸心又软了下,她挪开视线窗外有淡淡的风吹来,忽然问:“珙县少不了你,你走了珙县怎么办?”
“我将能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下去。”
从一个主帅的行为来说,突然扔下军士离开,是一件特别不好的事情,可从阿泠的角度来说,能有这么一个人,为了她,放弃得到的权利,单枪匹马在人海里寻一个不知何时能寻到的人,阿泠轻轻弯了弯唇,她真的不想现在就放弃他。
一阵夜风吹过窗棱,阿泠便开了口:“我小的时候,我娘讨厌我,但我爹爹很疼我。”
初三一惊,不明白阿泠这话的意思。
阿泠接着说:“可是他也觉得我太胆小太柔弱,他觉得我即使是个女孩子,也不能输了赵光赵大将军的威名,所以……”
“他想让我变得强大变得无人能敌,所以他逼我练武,可是我没什么天分,怎么练也练不好,所以他将我送入土匪窝带我去杀囚徒,反正一个会坠赵将军威名的女儿若是死了也就死了。他觉得我胆小怕黑也不好,所以把我关进暗室,他觉得……”阿泠语气甚是轻描淡写,不带情绪,初三却连一想到一个小姑娘被逼着和凶残狠辣的山匪厮杀,独自在幽深无人的暗夜之中,他浑身都在哆嗦。
“阿泠,你别说……”
“听我说好不好?” 阿泠转过头,仿佛说的是那些不轻不重的回忆,“他觉得我怕蛇怕猛兽也不好,所以把蛇放在我身上将我和猛兽关在一个笼子里,我不喜欢吃饭挑食,他就饿我三五天,我便什么都肯吃了。”
阿泠偏过头,又轻轻笑了下,低声叹道:“可是赵泠本来就是个胆小柔弱什么都怕的人啊,她怕血怕刀怕黑讨厌吃青菜,她也不想武功盖世名垂千古。”
“阿泠……”初三上前了一步。
“有一次我想逃跑,奶娘和狼叔知道了,我求求他们不要告诉我爹爹,他们是对我最好的人,狼叔会给我买我喜欢的东西,奶娘记得我所有的喜好,甚至会向爹爹求情。她们答应我了,可是那天我没有跑出侧门就被捉了回来,奶娘和狼叔说他们如果不告诉爹爹,她们的亲人会被爹爹杀死。”
“他们骗了我没什么好责怪的,他们没有义务要帮我,是我自己蠢是我自己傻,相信他们不会骗我,傻乎乎告诉他们我想如何逃跑。”
“阿泠,我……”
阿泠后退一步,缓缓问道:“初三,你知道我爹他怎么死的吗?”
“是她趁着他病重杀死了他,用的就是我身上的这双手。”阿泠低下眼看着她那双白皙若玉的手,“因为我受不了了,我再也不想拎去土匪窝囚徒地,再也不想和无数条蛇待在一起,再也不想被关在黑乎乎的暗室中,所以她帮我杀了他。”
“阿泠,别说了。”初三制止到。
“我爹爹死了,我来了安县,每天我都做噩梦,我一睁开眼,就是我拿着一把刀浑身是血,我爹那双眼睛张的特别大特别圆,不对,那不是梦,是我杀了我爹的那一幕。”阿泠的眼睛红了。
“那个时候我好想有个人来救救我,但是没有人救我,所以我在安县学医当了个医者,这样我可以救别人了,师傅说我是个女孩子,但是我聪明,比他教过所有的徒弟都有天赋,他说我将来说不准能成为扁鹊那样的神医呢。”
“阿泠,你将来一定会成为扁鹊那样的神医。”初三忍不住说道。
阿泠猛地握紧了拳头,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是我连我自己都治不好,我不想做噩梦,我想好好一顿饭,我想试着相信别人,可是我统统都做不到。”
语气照旧轻飘飘的心,初三僵在了原地,再也发不出一个音来。
“黎默安对我做的事我无奈和愤怒,但是我不伤心,即使曾经的他也和你一样。”说到这儿,阿泠静静地凝着初三,柔声说道,“他什么都听我的,我让他死,他绝对不会活,可我总在想,我相信他今日的真心,但以后他不一定会真心,我爹曾经也很疼我,可后来他那样逼我。”
“果不其然,他变了,变得再也不去想赵泠想做什么,只是他想得到什么。”阿泠苦笑了声,推开了初三,“初三,我对你也是一样的,我相信现在的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但是我不敢去想将来,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这种做法很绝望,人活在当下就好,可是我做不到不去想以后,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所以我竭尽所能的对你好,但是我不敢彻底相信你,这样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我还能好好活下去。”
阿泠的眼睛里忽然带了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然后她望着他,突然就泪流满面。
她感激他,她喜欢他,无关性别的的喜欢,可是她也对他无奈了,因为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赵泠若真是想死,不需要那种为了她好来救她。
毕竟她也从不救那些真正想死的人,世间不是每一个人都渴望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阿泠就是这样一个很矛盾的角色,她没有安全感是她最大的问题,所以要想她爱上一个人,不可能因为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而是要一生的不离不弃,信她爱她。
这一张可能有人不喜欢吧,但就我而言,做好准备想好结果安排好后事的死亡没什么可惜的,尊重生的权利,也尊重死的自由,毕竟活着或许并不比死亡好,有时候人只是一团失了灵魂的躯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