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心底多年,不曾舍得她受一丝委屈。
可是,如今她跪在这条小道上,却是为了另一个人,不顾生死!
他站在她身后,看不见她额头处的伤,却能看见她指尖的嫣红,眸色更凉,他一字一顿冰冷道:“他活不下来的。”
……
隔日,一道圣旨下:齐侯府嫡女封永安县主,赏黄金万两,田地千亩……即刻起,前往凉州!
一道圣旨出,满朝震惊。
而齐侯府和楚氏一族似乎早有所预料,景帝在朝堂上下旨时,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唯独他们平静跪地接旨,温王站在大殿的前方,微垂着头,面色冷寒阴鸷一片,整个大殿内噤若寒蝉。
三百侍卫送洛伊儿离京,离京的那一刻,楚氏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清冷地告诉她:不管是为了什么,你若是想搏,就尽全力去搏,侯府总归是一直在你身后的。
洛伊儿眸子渐渐浸湿,侯府待她的好,她一直铭记在心,朱红色门前,她退后一步,掀开裙摆,弯膝跪下,冲着楚氏叩了一个头,再无旁话,起身离开。
马车右侧有人高高骑在马上,捧着明黄色的圣旨,伴着马车一路而行。
齐侯洛煜安和侯府长子洛齐衡更是将马车护送到城外,分离前,洛齐衡靠着马车,低低道:“小妹,我们等着你回来。”
……
踏上了前往凉州的路,洛伊儿心底陡然平静了下来,盼思和玲珑跟着她一起来了,她原本是想着将她们二人留在侯府的,可二人却是要跟着她一起来。
洛伊儿这一行人里,也跟着两个御医,不再是之前那番随意推举之人,圣上直接点名派遣了宫中医术最好的两名太医,如此一来,那两名太医就算心底暗叹自己倒霉,也不敢表现出来。
纵使一行人紧赶慢赶,到达凉州也废了五日之久,洛伊儿的马车行进凉州城的时候,是卫风领着凉州朝臣迎接的她,三百侍卫护行,比靖王刚到凉州之时仪仗更大。
马车低调奢华,为保洛伊儿一路平安,三百人皆是皇城护卫,卫风看着眼前的马车,眼底情绪复杂难辨,自家王爷自从染上天花,这一系列后续,他们近乎都能猜到,唯独没有料到的是,洛小姐竟然会请旨前来。
明眼人都知道,洛小姐无需来这一趟,纵使她与王爷有了婚约,可是终归还未嫁进王府。
洛伊儿被人扶着下了马车,从未如此车马劳顿,洛伊儿的神色并不是太好,却也是第一眼就看见卫风,旁人下跪行礼:“微臣等人恭迎永安郡主。”
洛伊儿忍着心底担忧,皱眉让众人起来,视线期期看向卫风,卫风低低摇了摇头,洛伊儿顿时唇色失了血色,盼思扶住她的身子,她才反应过来,终究是心底早就有了准备。
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京中传闻皆是虚假,那人不过是将计就计,可是如今卫风沉重的脸色,也让她明了,这不过是妄想罢了。
卫风领着她前往城主府,洛伊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情绪,尽量平静地问他:“殿下最近情况如何?”
卫风神色沉重地摇头:“自从王爷被查出感染天花,就被隔离起来了,除了一些伺候的人和太医,其余人皆不可接近王爷所在的房间。”
“属下不顾王爷命令进去过一次,却惹了王爷震怒。”说道这里,他眼底划过一丝沉痛,才道:“从太医口中得知,王爷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卫风之言,没有一句是喜讯,便是洛伊儿也不禁握紧了盼思的手臂,她敛下眼帘,声音微轻地问:“……他知晓我来了吗?”
卫风顿了顿,看向一旁女子精致的面容,未施粉黛,略显惨白,想到她不顾危险赶来凉州,心底似乎微动,他指尖紧了紧,低头道:“圣旨下来后,属下等人皆不敢告诉王爷。”
毕竟他们都知道,王爷有多在乎洛小姐,便是他们这些贴身之人,王爷都不愿他们就近,更何况是她呢?
洛伊儿了然了他话中的意思,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城主府很大,却也似乎也很小,从府邸门口到靖王所在的房间,似乎就只走了短短的一段距离,洛伊儿怔怔地看着这个院子,外面侍卫把守着,大门紧闭,将里面彻底隔离开来。
里面似乎有丫鬟低低的动静声,又似乎一片死寂,洛伊儿松开盼思的手,轻轻吐了一口气,转头冲盼思二人道:“你们跟着卫风大人过去,不可接近这个院子。”
盼思和玲珑两人一愣,随机立刻跪在地上,面色哀急:“小姐,不可!”
“我二人本就是跟过来照顾小姐的,又怎么可以独让小姐一人进去?”
洛伊儿只是低低垂眸,声音清淡:“我的话都没有用了吗?”
盼思二人脸色一僵,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猛然磕头在地:“奴婢谨遵小姐令。”
卫风看着这番情形,似乎也想起那日殿下面色淡淡地下着命令,任凭他们如何请求,都被冷然驳回。
便是这时,洛伊儿转头看向他,眸色平静沉沉:“卫大人,我这两个奴才便交给你了。”
卫风拱手:“属下领命。”
顿了顿,他低下头:“……郡主保重。”他没有劝阻她,从京城远赴而来,旁人都已知晓她的决心。
洛伊儿轻颤了下眼睫,抬眸看向那个院子,缓步走过去,守着院门的护卫面面相觑,就听见她平静道:
“开门。”
院门被打开,又阖上。
洛伊儿缓步跨进去,院子里弥漫着一股低沉死寂的气氛,她眸色一暗,心底渐渐升起怒意,自己推开房门,屋子里的人都是一顿,两个太医都认识她,微愣,遂又想到几日前传来的圣旨。
方瑾凌此时躺在床上,床幔被放下,神智已经有些隐隐不清,昏昏沉沉,隐约听见有人走了进来,他只当是院子里的下人,却隐隐听见太医的声音:
“……参见永安郡主……”
永安郡主?那是何人?方瑾凌微拧起眉头,下一刻,他突然整个人都僵硬,耳熟的声音传来:
“……起来,殿下如何了?”
只瞬间,似乎神智都清醒了些,他费力睁开眼睛,扭头看去,就见床帘外模糊的女子的身影,却在那一刻死死印在他眼底,床幔被人掀开,那人身影越发清晰,方瑾凌眼底瞬间一片猩红,手边的药碗被他轻微动作挥落地,他声音微哑,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滚!”
药碗几欲摔在洛伊儿脚边,听着男人寒意入骨的声音,她浑身一顿,抬眸看着床上那个男人,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余在外面的肌肤上几乎布满了水泡,洛伊儿心底骤然一疼,眸子微湿。
方瑾凌死死地盯着那人,浑身似生了一股力气,他紧紧抓着锦被,脑海中一片空白,心底怒不可遏,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来这儿!
声音近乎干哑,眼底发红一片,一字一顿,费劲全力:
“……滚……出去!”
再无了往日一分柔情,日夜思念的那个人真正出现在眼前,却从没有这一刻让他目眦欲裂,他费劲全力侧过身子,终于瞧清了她眼底的那分湿意,却顾不上心疼,声音冷得刺人生疼,夹杂着一丝近乎恳求:
“……洛伊儿,你给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开会到好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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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方瑾凌右手死死扣住床沿,手背上的水泡因他用力过度, 似乎都要破开, 看上去便十分疼, 然后男人却丝毫不在意, 他眼底一片猩红地看着床前的女子。
满屋皆是刺鼻的苦药味,洛伊儿顿在原处, 手帕捏紧,缓缓吐了一口气,神色慢慢平静下来,没有理会方瑾凌的话, 缓缓低下身来,将地上碎了的药碗捡起,抬起递给一旁的丫鬟,轻声吩咐道:
“重新煎一碗药来。”
便是这时, 房门又被打开, 外面走进来两个挎着药箱的人, 他们跨入房间的步子一顿, 相视一眼, 才又进入房间,低头拱手行礼:“微臣参见靖王殿下。”
方瑾凌此时全然看不见旁人, 看着女子不紧不慢地下着吩咐,心底似怒意盎然,泛着细细碎碎的疼和一丝隐晦的不知名的情绪,他的伊儿……
洛伊儿听到声音, 转头看着两位低着头的太医,又看向先前的那两位御医,眼底闪过一丝凉意,淡淡道:“本郡主前往凉州时,早已请旨,若是靖王殿下有个好歹,凉州一行人皆数为靖王殿下陪葬。”
她语气平淡,似乎只在说着平常话,可是满屋的众人却是瞬间脸色惨白,洛伊儿淡淡掀眸,扯开一抹薄凉的笑,微凉的视线扫过众人:“所以,各位太医还是竭尽全力医治殿下,只有如此,我们才可能有一丝活路。”
跟随她一路而来的郑太医二人,对视一眼,露出一抹苦笑:“微臣谨遵郡主令,自当全力以赴!”
洛伊儿手持帕子,双手交叠而立,眸光又重新落在床榻上的男人身上,声音极轻:“那自然再好不过。”
“如此,各位太医便下去商讨一番,该如何为殿下医治吧。”
众位太医下去后,洛伊儿又瞥向四处的丫鬟,微微蹙起眉头,这些丫鬟都是凉州城的人,此时脸色早已吓得惨白,不如王府和侯府的丫鬟得用,洛伊儿眼底升起一丝不悦,却是压着情绪道:
“打一盆热水上来,全部退出去。”
“洛伊儿……”
男人沙哑的声音丝毫不掩寒意,洛伊儿面色不改,在丫鬟鱼贯退出之后,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垂眸看着躺在床上,似浑身无一丝力气的男人,撞进他一片猩红的眸子,勉强扯开一抹笑,弯身坐在了床榻上,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她自然知晓他的心思,他往日待她多许温和,如今连卫风等人都不许靠近这个院落,自己如此一来,他必然心底震怒,终究还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男人浑身似乎一震,紧紧皱起眉头看着她,就见她面颊上突然滚落下来泪珠,丝毫不见刚刚一分平静自若,方瑾凌一怔,又迅速回神,费力转过头不去看她,指尖刺破了手心,丝丝疼痛传来,他才能忍着那分心疼,依旧生硬冷寒:
“出去!”
自从知晓自己染了天花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心底也曾有一丝后悔,那时为何求了那封圣旨,如此耽误了她。
可是,若是从来一次,他必然还是会去求的。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旁人肆意窥探。
他部署很多,便是他当真不幸,也绝不会让她有一丝为难。
可是,他算到了许多,却唯独没有算到她竟然会亲自前来凉州!往日素来清明聪慧的人,他不信她不知道此时的凉州代表什么!
她知道,却还是来了。
纵使心底气愤难耐,可莫名心底酸涩胀得他发疼,如何也自欺欺人不了,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心底可耻地是欣喜的。
方瑾凌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漠然看向床榻上的女子,声音寡然冷淡:“……本王让卫风护送你回京。”
洛伊儿轻颤了下眼睫,语气平淡:“我来凉州时,圣上已经下旨,凉州一行全权由我指管。”
如何说,她依然都那副平静的神色,似水火不侵,方瑾凌第一次痛恨自己染上了天花,对背后之人更是恨之入骨,她未来之前,他虽未放弃治疗,却从不如此时这般情绪汹涌,方瑾凌看着她,心底有些无力,语气微微放软:
“……伊儿,听话。”
“殿下似乎总是对伊儿失言。”洛伊儿垂眸看了他好久,突然轻声开口,似乎话中夹杂着莫名的情绪,带着些许凉意和伤心,让方瑾凌一顿,怔怔看向她。
洛伊儿眼睫微颤着,湿意顺着眼角蔓延,化成水珠滴落,声音却依然低柔:“殿下可还记得今日是何日子?”
方瑾凌眸子一沉,心底微疼。
今日是何日?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也是齐侯府嫡女的生辰。
今日越发特殊,则是她的……及笄礼,一生中只有一次的及笄礼!
他答应她的,定会在她及笄礼前赶回来,他说过,他不会再错过。
方瑾凌紧紧闭上眼睛,浑身失去了力气,女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压抑着的平静,那丝哭腔却如何也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