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直奔医院,秦弋被眼眶发红的杨愉婉带去见奶奶。
秦弋认为,依照彼此之间毫无感情的关系,杨愉婉的眼泪似乎多余,只不过当他真的站在病床前,看着那张消瘦苍老的脸,他意识到,血缘确实是高等动物无法抵抗的存在。
而他们进化成人类,就同时拥有了感性与牵绊的思维,逃不掉的。
无论值不值得原谅,在这样的弥留之际,谁又忍心苛责和计较,亲人逝去,有再多的恩怨,也都要随之一并抛却了。从前秦弋年少气盛,看到的只有让他不屑一顾的一面,而过去了那么久,他有了牵挂有了羁绊,情感上随之充沛,于是就能捕捉到那些细微的、割不断的纽带,虽然不至于让他痛哭流涕依依不舍,但确实给予了他感知哀恸的能力。
“奶奶。”秦弋叫她。
奶奶缓缓睁开有些发浊的眼,呼吸面罩上随之蒙了一层厚厚的白,她像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弋啊……”一字一句都说得艰难,奶奶喘了口气,“很久没见你了。”
“在外面忙。”秦弋微微俯身,确保奶奶能听到自己说话,“我过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伸出发着颤的干枯手掌,手背上是输液针头,手指上夹着传感器指套,她轻轻地拍拍秦弋的手,“小寻他……小寻都把女朋友带给我看了,很漂亮……”
“嗯。”秦弋眨了眨眼睛,将那点酸涩的湿意逼回眼眶,“我哥跟嫂子感情很好。”
“你也要……要快点,找到喜欢的人……”奶奶似乎是笑了笑,眉头都舒展开来,“让你爸妈,放心。”
“已经找到了。”秦弋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微微发颤,“他很好,很可爱,等过段时间,我就带他来看你。”
“好,好……”奶奶的眼眶已经湿透,眼泪泅在眼角的皱纹里,像是填满干涸河床的水流,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终于有了些亮色,她看起来似乎很欣慰,说,“你们都,好好的。”
她缓慢地将湿润的目光转向秦景明,秦弋会意地直起身退了一步,秦景明站到床前。
奶奶哑着嗓子咳嗽了一声,说:“要过年了,丧事不要办,把我的骨灰,和你爸的放在一起,就好了。”
“好,都听你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剩仪器冷冰冰的运行声,然后秦弋听见奶奶说:“这么多年,对不起。”
杨愉婉低头轻泣起来,秦弋将她揽过来,拍拍她的肩。
秦景明的声音平淡:“都过去了,妈。”
傍晚的时候,奶奶去世了,也见到了伯伯一家人的最后一面,算不上圆满,至少也没有遗憾。
按照老人的遗愿,没有办葬礼,秦景明和伯伯将奶奶的骨灰合放在了爷爷的墓碑下。
几天过去,情绪平静下来,秦弋觉得轻松了一些,开始时刻想着方牧也。
他想起奶奶去世的晚上,他抽空和方牧也聊视频,方牧也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哥哥,你是不是很难过呢?”
“有一点。”秦弋说。
“哥哥眼睛红了。”方牧也伸手摸了摸屏幕里秦弋的眼睛,担心又不舍地看着他,“哥哥如果想哭,就哭。”
“在我面前,哥哥不要忍着。”
“我一直,陪着哥哥。”
那天晚上,秦弋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掌心抵着眼睛,在他的小朋友面前流了很多的眼泪。
最后是方牧也叫秦弋回床上睡觉,他给秦弋唱了一首安眠曲。
在轻轻软软的歌声里,秦弋睡着了,手机倒在床上,视频画面里只有上方明亮的灯。
方牧也竖着耳朵听到了秦弋入睡后规律的呼吸声,知道哥哥睡着了,于是小声说了一句:“哥哥晚安。”
然后他挂掉了视频,没有下楼去找刘姨,而是自己拿起充电线给手机充电。
哥哥也会有难过和脆弱的时候,我也要努力长大,多替他分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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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哥哥很伤心,哥哥说,他的奶奶去了很远的地方。
哥哥哭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抱抱哥哥。
给哥哥唱歌,希望哥哥可以睡的香香。
我会加油的,会加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