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弋从来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抬手用力地给对面的人一巴掌,他尝到了滔天的怒气,在五脏六腑里翻搅,汹涌着想要从胸口的哪个地方冲破出来,却被压抑着无法爆发——他不希望隔壁的方牧也听到自己不受控制的声音,他怕方牧也担心。
修长的指慢慢握成拳,秦弋低着嗓子冷冷地说:“方牧也是我的弟弟,我无条件地宠他爱他,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一个外人,没有半点资格插手我家的事,你指手画脚自以为是的样子真的很难看,做好自己的本分就那么难吗?”
唐蔓依旧对秦弋的问题置之不理,只是嗤笑着坚持自己的看法:“他不见得只把你单纯地当做哥哥,他只会越来越依赖你,拖着你,给你造成麻烦。”
“那我就告诉你。”秦弋盯着她,不留情地回击,“我巴不得,方牧也永远黏在我身边,如果他是个麻烦,那我心甘情愿地被他麻烦一辈子,保护好他,让他不要再碰到像你这样恶心的人,不再受一点伤。”
秦弋的神色冷冽却笃定,语气里是近乎咬牙切齿的偏执,唐蔓像是突然想清楚了什么。
但凡秦弋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以他的性格,根本不会让方牧也待在自己身边那么久,不会不计回报地为方牧也付出那么多,不会一次次失态,在与方牧也拥抱的时候开心到失态,在发现事实的时候怒不可遏到失态。
或许在方牧也和秦弋之间,秦弋才是那个陷得更深的人。
她作为心理学专业的毕业生,竟然在此刻才顿悟到了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何其荒谬可笑。
“你不可能永远护着他的。”唐蔓的情绪被冰冷的挫败与无力渐渐扼住,她苍白着脸失笑,“你做不到的。”
“我做不做得到,不是你说了算。”秦弋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眼底翻涌着愠怒,“你可以滚了,我不会付你工资,并且会向教授反映你做的一切。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的律师联系,我希望以后不要再见到你,你太让人恶心了。”
秦弋推开玩具房的门,方牧也正在画画。
他画的是唐蔓,长头发,手里拿着一本书,嘴角弯弯的,很温柔的样子。
那大概是方牧也理想中的唐老师,而现实伤害了他。
“哥哥。”方牧也的眼睛还红着,他看到秦弋进来,又往他身后看了看,问,“唐老师呢?”
“我,画了画,画了唐老师,想送给她。”方牧也回头看看自己的画,说,“画了,好几天呢。”
虽然唐蔓曾经说方牧也画得不好看,可是他这次很用心地在画了,他觉得画得还不错,他想送给唐老师,看看她喜不喜欢。
“她以后不教你了。”秦弋的冷意和怒气在看到方牧也的那一刻就悉数敛尽,他关上门,走到画椅边,轻声说,“我让她走了。”
“为什么呢?”方牧也蹙着眉,小心而不解地问,“是不是,我不乖,唐老师她,生气了?”
秦弋没回答,方牧也以为真的是自己的原因,他有些着急地拉住秦弋的手,说:“哥哥,叫唐老师回来,好不好?我会乖的,会让唐老师,多喜欢我一点。”
他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焦急,秦弋望一眼就心痛一分,在方牧也的世界里,似乎所有人都是对的,他只会不断地从自己的身上挖掘出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缺点,无限止地用自己的善意去填补别人犯下的错。好像随着记忆的消失,他连分辨是非的能力都变得薄弱,亦或是心中的谨慎与敏感被放大,让他只知道掀开衣服数落着自己身上的污点,可是他明明浑身干净。
秦弋多希望,方牧也可以坏一点,可以自私一点,可以世故一点,他希望方牧也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犯了错的人都可以被原谅,比如福利院的那些人,比如唐蔓。
“不用了,她不配。”秦弋弯腰抱住方牧也,
摸着他的头发,说,“小也,有的人比你想象得要坏,他们不值得我们去包容。”
方牧也不太明白秦弋的意思,他只是察觉到秦弋的情绪有些低落,于是他拍拍秦弋的后腰,说:“哥哥,不要难过。”
“对不起,小也,对不起。”秦弋的声音里有发颤的痛意,“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
“哥哥很好。”方牧也轻轻地说,他把脸在秦弋的身上蹭了蹭,重复道,“哥哥最好。”
秦弋摸着那对毛茸茸的耳朵,慢慢闭上眼。
如果方牧也没有办法去分辨和抵抗恶意,那么秦弋愿意竭尽所能地给他最好的保护,为他造一座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