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牌子的是一个打着赤膊的车夫,看起来很年轻,只有20来岁,精精神神的模样十分讨喜。
他脖子上搭着一条汗巾,嘴里叼着根草,斜举着牌子,依靠在车箱上。
容真真两人到他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直起身,脸上带出些快活与欢喜的模样,高高兴兴问道:“是容小姐和秦少爷吗?”
容真真点点头,“是我们,您怎么认出来的?”
车夫阿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好牙,“先生说是一男一女两个,都长得好看,我一见你们就知道准没错。”
他伸手要去接两人的行李箱,口中热情道:“您二位请上座吧。”
秦慕自己把箱子放在车上,客气道:“我自己来,等会儿还要劳您受累了。”
“秦少爷太客气了,哪有什么劳累不劳累的?”
阿生拉起车把,“少爷小姐要坐稳了。”
话音落下,他又刻意等了一会儿,才跑动起来,他跑得很快,鞋底刚沾上地面,就又弹了出去,像一只掠过水面,却未惊起一丝波澜的燕子。
容真真忍不住赞道:“您跑得真是又快又稳。”
阿生不禁有些得意,纵然跑得这样快,他依然是一派轻松,一丝气儿也不喘的说话:“我还能更快呢,先生和太太在家等着,我快些拉你们回去。”
这下子,他更是快得像一阵风,呼啸着吹过大街小巷,好像什么也不能阻拦他。
“先生?安娜女士有丈夫了吗?家里还有哪些人呢?”容真真问道,她有些懊恼,“我先前就该问清楚的。”
阿生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来,“咱们家的少爷在国外留学,如今家里只有先生、太太,还有煮饭的李妈和门房刘大爷。”
至于别的,他却坏心眼的一个字也没说,就等着一会儿瞧乐子呢。
容真真没看到他的笑,她坐在后头,心里开始生出一点紧张,秦慕察觉出了她的情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阿生在一个中西样式结合的大宅子前停下了,他用汗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刚才活动了一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不舒爽的。
“容小姐,秦少爷,咱们到了。”
他很勤快的帮忙提起箱子,带两人进去,进门时,还很亲热的喊了一声“老刘”。
刘大爷探出头来,露出点笑模样,“接到人了?”
李妈听到动静,跑出来看了一眼,立刻拍手道:“嗨呀,可算是到了,我去知会先生和太太。”
于是容真真和秦慕很快便见到了安娜女士夫妇。
这对夫妻看起来文雅大方,面容十分和善,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不说话,仿佛在期待什么。
容真真犹豫了一瞬,冲着“安娜”打了声招呼,谁知……
“哈哈哈……”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放声大笑起来。
朱碧华抚掌道:“果然,这孩子果然认错了。”
容真真惊疑不定的看着她,秦慕立马反应过来,他对着那位先生说:“看来您才是安娜女士。”
“咦?”容真真万分吃惊,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怎么?怎么……”
原来朱碧华的丈夫,唐怀德唐先生,才是真正的安娜女士。
文人常有一些奇怪的癖好,比如男作者常常取个女性化的笔名,女作者又常常起男性化的笔名,真真假假辨不清。
朱碧华笑道:“你当他就有安娜这一个笔名?什么翠花珊珊水月,光是装女作者的笔名就有五六个呢。”
容真真看看唐怀德,他虽然五十多岁了,但因保养的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足足小了十岁,长相也是一种文人式的端方,不得不说,唐先生人到中年,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可容真真那声安娜是怎么也喊不出口了,她定了定神,不由道:“先生真是促狭。”
唐怀德大笑:“不是我促狭,是这位朱先生不怀好意。”
朱碧华轻轻打了他一下,假作恼怒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什么叫不怀好意?”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唐先生认错倒认得利索。
他想到刚刚那声安娜,还是觉得好笑,“这孩子还是太嫩,看到一个女性化的名字,就以为人家必定是女子了。”
容真真凑趣道:“这也怪不得我呀,先生既起了一个女性化的笔名,写的文章又看起来也很像女作者写的,我怎么分辨得出呢?”
她说的是唐怀德当初写的那本《太太》,讲的是一个死水般的大宅院里,无情的埋葬了十几个女子的青春,文笔细腻又真实,一点也看不出来这竟是个男子写的。
唐怀德打个哈哈,“那篇小说还多亏了我这位太太,若不是她,我也写不出来。”
他的太太朱碧华出生于一个大家族,父亲娶了五房太太,所以她从小见惯了大宅院里的生活,对此很有感触,唐先生的文章,很多地方都是参考的他太太的亲身经历。
朱碧华叹息道:“就是我没有我先生那样好的文采,写不出好文章来,不然我就自己写了。”
“你看你看。”唐先生指着她,对容真真和秦慕说,“这个人又来臊我了。”
朱碧华故意道:“我哪里臊你了?我是在夸你呢,可别故意冤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