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念起胡同里一起捡煤核的小伙伴来。
放学铃响了,其他同学都说说笑笑结伴回家,唯有她收拾好书包,孤孤单单一个人。
夕阳投下橘色的光,风很柔和,风里隐隐裹挟着花香,但她没看到花,这香是从哪里传来的呢?闻着这股清甜的味儿,落寞好像远去了,她心中隐隐蔓延开愉快而柔软的情绪。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好奇的观察着街上各色景象——熙熙攘攘的往来行人,草把子上扎满糖葫芦的老者,提着大茶壶卖茶的小子,橱窗里烤得焦黄而松软的面包,西餐厅里洁白的桌布……
容真真打小出门当东西,上街的次数不少,但自从娘嫁了人,她才有机会在每日散学后,闲适的走在路上,惬意的欣赏见到的每一个人,每一间店铺,甚至是迎面拂来的一阵风,悠悠飘落的一片叶。
兜里有两个铜板,这是早上出门时娘给的零用,虽然买不起面包店里的面包,但可以买一个小焦油炸鬼,不过她从来没有用过娘给的零用,早上领到的铜板,晚上会回到枕头下,那儿是她的宝库。
容真真没有用到零用的机会,早饭娘会早早起来做,中午学校交了餐费,晚上回家吃,肚子里总是饱饱的。
如今她的枕头下已不知攒了多少钱,就连睡觉时都会觉得硌得头疼。
她摩挲着铜板,微笑着,有些快活的想到:不知道今天娘会做什么好吃的呢?
下一秒,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妞子。
妞子捧着一个破碗,一步一步慢慢走着,泪珠子一颗颗砸在碗里,露在外头的手脸依旧布满伤痕,青青紫紫,纵横交错。
“妞子,妞子,你等等。”容真真大声喊叫着跑上去,此时此刻,她好像又变成了胡同里的福姐儿了。
妞子停下脚步,极缓慢的抬头望了一眼,她也看到了福姐儿,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来,见到了曾经的伙伴,她是高兴的,可这股喜悦很快就被更深的苦闷压下去,于是那丝珍贵的笑意就消失不见了。
妞子与容真真坐在街边,真真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她问:“妞子,你怎么哭啦?”
妞子还像往常一样,低着头,瑟瑟缩缩的,很低声的同她说话:“我把粥洒了。”
她们说起分别后的境遇来。
妞子的酒鬼爹还是爱喝酒,醉了还是爱打人,这回酒鬼张出去拉了两天黄包车,手头有几个钱,却没想着养家,把自己灌得烂醉,回去就乱打乱砸,小毛儿不知怎的犯到他面前了,被他打折了一条腿。
好在小毛儿是男丁,酒鬼张醒酒后寻了两贴膏药与他贴着,只是一直不见好,走路一瘸一拐的。
而妞子过得更难了,酒鬼张嫌她在自个儿醉酒时没顶上去,让他误打了小毛儿,很不待见她,一见面就破口大骂,打得也很凶。
妞子在挨打受骂之余,还得想法养活自己和弟弟,好不容易捡了些破烂去卖,换了一碗薄粥,她才喝了一口,打算剩下的回去给弟弟喝,谁知被混小子推了一把,碗打翻了,粥撒了一地。
她趴在地上,把面上的粥都舔了,剩下的粥早已渗进泥里,再也寻不回来,弟弟又要饿肚子了。
妞子说起这些,不断的抹着泪:“小毛儿昨天也没吃东西,他会饿死的。”
小毛儿是妞子心中唯一的亲人,这世上,只有小毛儿会保护她,关心她,爱护她,小毛儿是姐姐的命。
容真真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妞子的眼泪,和沾了灰的伤,那打翻了粥碗的混小子,在妞子舔着粥时,趁机狠踹了她几下。
她擦着擦着,眼里不知为何,也泛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