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媳妇啪的把门关上,隔着门大骂:“缺德冒烟儿的货色,飞耗儿粘上鸡毛就当自个儿算个鸟,滚!爬!生了儿子的亲媳妇都不葬的黑心蛆,赶明儿回去看看你家祖坟,老娘怕你祖宗气得炸坟!
她又一把拧住自家男人的耳朵:“你个背时货,管那么多闲事干嘛?惹得一身骚,连自家老婆都被外头的烂心蛆惦记。”
陈三无可奈何的连连讨饶,赌咒发誓再不发善心。
虎子奶奶打里间出来,叹着气念句佛。
酒鬼张在外头骂几句,见无人理睬,悻悻离去,一路径直往酒馆打酒去了,看样子不喝得醉醺醺的不会回家。
妞子才八岁,下头还有个三岁的弟弟,酒鬼张基本不管家里,姐弟俩在他手下讨生活讨得很难。
纵然打死了媳妇,可酒鬼张喝酒打人的毛病半点没改,媳妇打死了,就打女儿,打得她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好悬没给活活打死。
至于儿子,也就是妞子的弟弟小毛儿,他打得倒少些,毕竟是他老张家的苗,要传香火的,酒鬼张还指望他死后,小毛儿能逢年过节给他上坟,浇两碗好酒在坟头。
昨夜酒鬼张喝得醉醺醺归家,妞子一听到他踹门的声音,就怕的浑身发抖,三岁的弟弟眼里同样充满惊惧,一个劲儿往姐姐后头缩。
姐姐,姐姐也怕呀,可姐姐不能缩在弟弟后头。
拦在弟弟前头的妞子被踢了个倒栽葱,酒鬼张骂她“赔钱货,死丫头,天生的贱胚子”,因为他晚上回来冷锅冷灶没饭吃。
可米缸空空能跑耗子,锅里比寡妇的脸还干净,妞子搜遍家里的边边角角,一粒米一棵菜也没找着,或许什么时候发现个耗子洞,里面的存粮都比家里多。
妞子和弟弟也两顿没吃了,饿得浑身无力,头晕眼花,还得应付酒鬼爹。
妞子抱着头,拼命往墙角钻,酒鬼张就把她按在墙角狠揍了一顿。
妞子疼,可妞子不敢哭,不敢叫,总要让爹打得尽兴了,今儿才算完,若敢反抗,说不定就像娘那样被打死了,死了,也是白死呢。
后脖子被掐了几下,胳膊上挨了两拳,膝盖被踢了几脚,酒鬼张一把抓住妞子的头发,往后一拉——他都打熟了,露出妞子苍白的小脸,左右开弓给了几耳光。
本来到这儿几乎就完了,可大概是打得太狠,连墙皮都被踹下一块来,酒鬼张醉得神志不清了,还不忘发脾气。
他掐着妞子脖子,大骂:“赔钱货,谁叫你往墙角躲的?弄坏了老子的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踹坏的墙,反倒怪到无辜的妞子身上。
妞子被他打出了鼻血,口里也满是血腥味儿,她实在受不住了,于生死之际发出哀嚎来。
妞子的弟弟,小毛儿,才三岁,扑上来咬住他爹的手,狠狠的一口。
酒鬼张吃痛,惊怒之下一把将他甩飞,小毛儿头撞在墙上,“砰”的一声闷响。
这下子酒鬼张的酒稍稍醒了点,没有再揍两个可怜猴儿,骂咧着“赔钱货”和“白眼狼”,回铺上闷头睡了。
小毛儿方才不过一时鼓了些勇气,一痛之下,那点儿勇气也散得罄尽,他摸摸头上的包,抽抽搭搭的小声哭起来,又想到明天酒鬼爹醒来,不定要挨怎样的毒打,更是伤心绝望。
妞子比弟弟大,自觉担负了哄弟弟的职责,笨拙的安慰弟弟:“不哭,不哭。”怕里面的爹听到,打扰了他睡觉,再挨一顿,她的声音放得很轻。
既没人哄过她,也没人教过她,她的生活经历并不能告诉她怎么去哄一个挨了打的孩子,所以她嘴笨,不知道要怎么哄自己的弟弟,翻来覆去只有“不哭”和“痛痛飞”,这后一句,还是她听大壮娘哄大壮学的。
小毛儿没从姐姐的言语中受到半点安慰,说“不哭”,可眼泪它自己止不住,说“痛痛飞”,可痛也没真的飞走。
但在姐姐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在他的包包上吹气时,他的心灵还是得到了几分慰藉。
哭得累了,他不知不觉睡过去,并做起了梦,在梦里,姐姐和他一起吃着大馒头,没有爹,也没有挨打,无论是他,还是姐姐。
妞子精疲力竭的躺下,既为弟弟救她有一点欢喜,又担忧着明日的光景,身上疼得厉害,把肚子里的饥饿遮掩过去了,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也皱着眉。
冬日的寒风从窗缝悄悄溜进,在妞子伤痛处盘旋,将那儿冻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