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澜音抬眼望向马背上的卫瞻。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踏入京城,她便觉得卫瞻整个人的气质变得不太一样,有些陌生了。
霍平疆带着玄甲军先一步离开整顿,只留下一队侍卫护送卫瞻入宫。从城门至皇宫,亦是不短的一段距离。
正从小窗往外瞧的霍澜音,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让之!”霍佑安打马追来。
卫瞻勒住马缰,等他追上,道:“你怎在京中?”
“说来话长,不过能调回京中正合我意!”
霍佑安与卫瞻并驾,压低了声音,道:“重立储君的诏书已经拟了。你重新上朝的第一日就会颁下来。”
卫瞻脸上没什么表情,并不意外。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霍佑安忽然放慢了马速,等霍澜音的马车追上来,他停在车窗旁,嬉皮笑脸:“呦,小狐狸精跟到京城来了。你这该不会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吧?”
霍澜音猛地放下垂帘,遮了霍佑安那张令人讨厌的脸。更是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霍佑安摸了摸鼻子,“啧”了一声,“这么不经玩笑的?以前不是挺能言善道的。”
卫瞻瞥了他一眼,霍佑安耸肩,打马追上去。
马车里,莺时小声劝:“姑娘,别生霍小将军的气了。他说话总是这样。姑娘可教过的,生气伤身,不能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生气。”
“我没生他的气,就是懒得搭理他。就是……”霍澜音叹了口气,心事压在心口。
她之所以来京城,是为了她的母亲。如今终于到了京城,她却不能立刻飞奔到母亲身边,而是要跟着卫瞻进东宫。东宫是什么地方?牢笼一般,进去了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纵使卫瞻答应令太医去给母亲诊治,纵使卫瞻允许她去看望母亲……
她还是想飞奔去寻母亲,现在立刻马上!日夜照顾,守在她身边。
霍澜音不轻易许诺,可也一诺千金。她对卫瞻说她愿意试着去喜欢他,卫瞻听了嗤之以鼻,以为她骗他,以为她利用他带她回京城。
可霍澜音说那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若她现在对卫瞻说先不跟着他进东宫……
卫瞻本来就怀疑她别有用心,她若真那么说了,以卫瞻的性子,霍澜音真的担心弄巧成拙,将他激怒。霍澜音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愁思爬上心头。虽然卫瞻这一路像模像样的,可她见多了他暴戾的样子,毫不怀疑将他激怒的结果,只怕又落得一个被绑着抗进东宫的后果。
霍澜音思量再三,觉得眼下不是离开的好时机。大不了进了东宫后,花些心思去哄着卫瞻,慢慢磨去他的疑虑。
纵使心急如焚,也只好暂且压下。
马车一路驶向皇宫。
霍澜音从侧面的窗户看见外面大片红砖绿瓦,知道皇宫快要到了。
马车忽然停下来,霍澜音身子前倾,扶了一把车壁。
“敢拦殿下车队,好大的胆!”侍卫呵斥。
“下官周自仪,参见殿下。”
车厢里的霍澜音身子一僵,继而猛地抬头,眸光微颤,怀疑自己听错了。
卫瞻眯起眼睛打量着前方的周自仪,而后微微侧首,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他问:“何事?”
“得知家妹与殿下同往至京,特来接她回家。”周自仪一身茶白的长衫,身量修长单薄。他端正而立,目光干净又坚定。整个人裹着一股书卷气,眉宇之间又含着一股正气。
卫瞻懒懒一笑,道:“孤要带她进东宫。”
周自仪朗声道:“家妹未曾婚嫁,一日未曾冠夫姓,一日就是我周家人。下官今日来接她回家,合情合理。望殿下放人。”
“有意思。”卫瞻笑了,“今科状元是吧,你这是在给自己的妹子求名分?”
“非也。”周自仪正视卫瞻,“殿下以人为药,已是大谬。”
“大胆!”侍卫训斥。
周自仪毫无惧意:“殿下以人为药,是为不仁。君不仁,民心轻,既为乱。”
侍卫拔刀,将他围住,明晃晃的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霍佑安开口:“听闻状元郎无不敢言,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下官既为谏臣,若不敢言则为庸。”
卫瞻极烦与这群文官打交道,他语气里已有几分不耐:“若孤执意带你妹子入宫,你当如何?若治你个不敬之罪就地正法,你又当如何?”
周自仪一掀长衫前摆,跪下,脊梁挺直。
“下官苦读圣贤书十数载,学理明德,一朝高中为天子门生。今日于天地之间,唯高呼一声——学生不服。”
他不是来讨名分的,而是以谏臣之名指君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