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伙计吓得双股瑟瑟,躲在衣橱旁边,双脚犹如灌了铅,不敢动。
还是老板亲自硬着头皮迎上来。
卫瞻没说尺寸,他也不敢问。赶忙蹲在卫瞻脚边,去脱他沾了红白污秽的靴子。
他双手抖抖索索地脱下卫瞻的靴子,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看一眼卫瞻神色,却在卫瞻瞥过来的那一瞬间,心中生出畏惧来,原本蹲着的他一下子跪下去。
他赶紧慌张站起来,硬着头皮,去看怀中的靴子,忽略令人作呕的红白污秽,看清了尺寸。赶忙去抱来新靴子,跪在卫瞻面前为他换好。
店老板做这一行许久,对尺寸的把握没有问题,可仍旧赔着笑脸,低声讨好询问:“您瞧瞧可合适……”
卫瞻起身,习惯性地理了理衣襟,随手摘下腰间的佩玉扔给店老板,大步往外走去。
卫瞻走出去许久,成衣店的老板和伙计才真的松了口气。
霍澜音默默跟在卫瞻身侧,有些恍惚地回头望了一眼人群惊愕畏惧的神态。
曾经,她面对卫瞻的时候何尝不是时时紧绷,畏惧着他。
霍澜音侧首微微仰头去看卫瞻。
他暴躁易怒的时候很多,可他当真勃然大怒时,却是面无表情的,只在眉宇间勾勒了几分若有似无的高处凛寒。
霍澜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慢慢收回视线。
他不是一朝落魄的富家少爷。
他是太子爷。
自打一出生,便和天下旁人都不同的太子爷。
刚到冯家院门口,里面传来小石头抱怨的声音。
难道小石头今日去讨账也不顺利?霍澜音心里一沉。眼下卫瞻如此,她担心小石头的不顺再激怒卫瞻。
霍澜音推开院门,迅速扫了一眼院中的情况。
小石头在向冯叔和莺时抱怨,九霄楼的那四个护院要么沉着脸,要么垂头丧气。
“姑娘,你回来了。”莺时立刻起身相迎,“太气人了,怎么事事不顺的!”
“何事?”卫瞻问。
莺时没想到卫瞻会问她,她愣了一下,才如实说:“小石头本是去讨账。可是今早刚到城里,他们就被人给扣下了。”
小石头接着说:“那些人可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抓我们做什么!只将我们关在一间小屋子里,不给吃不给喝,也不让出去,就那么关着咱们!刚到傍晚就又把我们给放了……”
“好了,”霍澜音阻止小石头继续抱怨下去,“都是小事。没关系的。别闲坐说话了。冯婶是在厨房吧?莺时去帮忙。回来的时候我瞧着院后的田生了草,小石头锄草去。”
霍澜音回头去看卫瞻,卫瞻立在原地,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澜音朝他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小臂,捏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温声说:“起风了,进屋去吧。刚好我有几个图样拿不定主意,帮我选选吧。”
卫瞻垂目看她。
霍澜音试探着攥着卫瞻的袖子拉他进屋,卫瞻便由着她进去。
霍澜音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后来卫瞻不知道去了哪里,出去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天黑后,霍澜音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卫瞻回来。忙碌了一天,她有些累,躺在床榻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慢慢睡着了。
卫瞻是子时左右回来的。他掀开被子时,霍澜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合上眼睡着了。她只隐约知道卫瞻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霍澜音再次睁开眼睛时候,身旁是空的。她强撑了困倦抬头望向窗户,窗外漆黑,天还没亮。
霍澜音最终醒来时,是因为耳边细小的放碗声。
卫瞻也很意外,他只是将碗放在床头小几上的细小声音能将霍澜音吵醒了。
霍澜音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望着小几上的白瓷小碗。
那株千年雪莲被一分为二,昨日清晨她喝的雪莲水只是半株。另外半株正在眼前的小碗里用今日的晨露泡着。
昨日之前,霍澜音病了六七日嗓子便疼了六七日,她都要怀疑自己会咳出痨病来。然而自从昨日清晨的那一碗雪莲晨露,她喉间再没疼过。
病去如抽丝,她风寒最后的病丝也随着昨日那碗雪莲晨露被抽得干干净净。
霍澜音撑着坐起来,软着声音:“已经好了的。”
卫瞻懒得讲话,直接端起刚放下的白瓷小碗递给霍澜音。
他的手背上沾了一小片草叶子。霍澜音将那片草叶子弄掉,才接过碗,双手捧着,小口地喝。
卫瞻转身往外走。
霍澜音还没喝完,忽听到外面一声钝响,像人摔倒的声音。她一惊,赶忙放下手中的碗,连鞋子也未来得及穿,匆匆跑出内门。
卫瞻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摔倒在地。
“殿下!”
卫瞻没抬头,他手掌撑在地面,想要起身。然而手肘忽地一弯,伴着关节处骨头相磕的声音。
卫瞻乜了一眼自己的右臂,顿时觉得很可笑,他便真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