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钱觉得茶青方在耍他, 要么就是他跟沈知意都敏感了。
至少半个月过去了, 茶青方安排来伺候的宫人, 包括朱砂, 都没有做什么额外的事, 也没有谋害沈知意。
若不是之前见过茶青方拿皇上的来信欺负过沈知意,银钱真的要以为自己是在瞎操心。
半个月风平浪静,提心吊胆这么久, 银钱也松懈了几分。
然而很快,事就来了。
沈知意这半个月或许是装的, 或许是真的不好过,几乎没完全清醒过,银钱刚刚放松警惕, 药就被人动了手脚。
他喂沈知意的第一口,沈知意就吐了。
银钱早习惯了,拿着帕子去擦,沈知意用力推了他一下,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 药汁变了颜色,银钱才察觉出不对劲。
沈知意想说什么, 但发不出声音, 他的手捂着脖子,脸上血色褪尽,再抬头时,眼神都变了。
但也只是一瞬, 银钱回神再看时,沈知意垂下眼睛,目光呆滞。
他再次倒在床上,闭上了眼。
银钱慌里慌张跑出去,看谁都像有问题,请来傅吹愁看了,傅吹愁道:“不是毒,我不是很清楚它到底是什么,看样子,极像消漆的药剂……”
昭阳宫的工匠会熬制一种能够刷掉漆色的药剂,没什么毒性,但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吹愁查看了一番,对银钱说道:“应该是伤到嗓子了。”
沈知意冷冷笑了一下,没有声音,但神情颇是凄凉。
“这么久没动静,我还以为他放弃了……”傅吹愁说着,去按沈知意的脑袋,他摸了摸,奇怪道,“按理说,你现在应该能看……”
沈知意轻轻摇了摇头,张开眼睛,慢慢看了傅吹愁一眼。
傅吹愁:“明白了。”
他估计的不错,沈知意头部的血块消散的差不多了,眼睛已经复明,但这个时候说出来,反而容易让人另起心思。
傅吹愁哀叹道:“这日子过得也真是荒唐……”
沈知意微微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气音,傅吹愁听出来了,他说的是:“悲凉。”
傅吹愁道:“我看你之前,嗓子受过伤,也没好好养着。如今算是雪上加霜,正常用药调养着,估摸要一个月,但你如今的境遇……什么时候能发声,我还真拿不准。”
沈知意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太担心。
“他是看皇上快回了,怕你说什么对他不利的话吗?”
沈知意再次摇头。
显然,谁都猜不出茶青方的用意,耗了这么久,出手仅仅是要他闭嘴不言?
傅吹愁又问:“这几日,可想起什么了?”
这话一出口,沈知意愣了好久。
傅吹愁:“一定能想起什么的,不过完全好起来,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主要你现在的境况,我实在不好下结论……”
沈知意无法言语,只好拍了拍傅吹愁的手,安慰他无事。
要说想起什么,也确实有一部分。
比如从前读的书,师长说过的话,父亲节日时对他们兄弟二人的训话。
所有的画面都很平和,所有的回忆也都很清晰。
这让他更是疑惑,他是谁?
他又是兄弟中的哪一个?
他不敢轻易做论断,想来想去,也只是无奈又悲伤,承受了这么多,可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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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曦如今正在凉州最后一处驻地巡察慰问,不久后,就能回朝了。
看起来,茶青方真的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
沈知意坐在床头,呆呆望着窗外的一角弯月。
或许是自己把茶青方想的太坏?说来也是,茶青方一直都持重守礼,并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之前几次刁难他,想来是因为他的伤患之处实在疼痛,所以怨恨他吧。
看来前不久说不让他好死的话,也只是泄恨威胁罢了。
沈知意叹了口气,心想,原来还打算等班曦回来,好好与班曦讲述那日的事,让她惩处茶青方,现在看,是自己太计较。
这事原本就是他牵头的,说到底,也是因为他,茶青方才会遭受烧脸毁容之痛。
刚想到这里,脑内就有一声音,嗤嗤笑着。
疼痛撕扯开来,沈知意捂着额头,紧紧皱眉,汗珠滴落而下。
“我做就是做了。”那声音嘲弄道,“这事与哥哥无关。”
“……是谁?”
沈知意目光迷茫痛苦:“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那个声音,又是谁?是我自己为了脱罪欺骗自己的吗?
想起来啊!谁能帮我,让我想起来!
正在煎熬之时,漆黑的宫苑中突然灯火通明,茶青方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华清宫出这么大的差错,一宫之主自然也逃不掉,去,请来。”
沈知意缓缓放下手,忽然想起,已经有大半个时辰没见银钱了。
他翻出班曦留给他的那块金牌,小心装进怀中,又拿过床边倚着的拐杖,想了想,依然装作目盲的样子,摸着出去。
他嗓子伤了,说不出话,不能问他们出了何事。
他悄悄抬起眼,扫过院内。
侍卫重重围着华清宫,内务司众掌事也都在场,一男一女跪在中央,身上斑斑血迹,应是已经用了刑。
仔细再看,正是被堵了嘴的银钱和哭哭啼啼的半荷。
沈知意变了脸色。
朱砂走来,轻笑一声,满目得色扶着他走下台阶。
沈知意挣了一下,小小的表示了抗议。
朱砂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二公子教导得好啊!”
沈知意问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朱砂把他按坐下来,说道:“自前辽起,昭阳宫就废了太监一职,北九宫西九宫,宫娥宫厮各有分工,行三察督法制。萧成起,但凡知宫规却还不知检点违背宫规国法,于昭阳宫内私通者,诛三族,掌事掌监斩首,该宫主位交由三司,入昭狱待审。”
沈知意重重叹了口气,凄凄一笑。
茶青方啊,君子端方……连做这种事,都不经自己的手。
“兹事体大。”茶青方出声,“我无法抉择,已去请福禄王与河阳公主,此事如何处置,全部交给福禄王与河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