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曦一行到达了瑞王府旧宅。
瑞王, 也就是沈家这对儿双生子的亲舅舅, 是个很懂享受的人。府内前前后后修缮过数十次, 虽处地界荒凉的凉州, 可瑞王府的景能与云州相媲美。
黄沙荒山围绕的绿洲沃土, 一方虚假的世外桃源。
瑞王去世后,瑞王府的家仆们遣散了不少,班曦下榻瑞王府时, 府中伺候过瑞王的老仆只剩二三个,这些老仆接旨伴驾, 应付班曦逛园子时突然抛来的各种问题。
“这处的山景不错。”班曦站在白玉桥上,眺望远处露出的雪峰一角。
“那是不休山,雪连年不休, 山一大半在漠州,但王爷当时修这个处桥,天晴的时候,恰巧能看到不休山的雪顶……”
一个老仆说完,另一个老仆接着道:“这处最好看的, 应是日出之时,当年两位小公子来探亲时, 专门挑了一日早起, 就为了等日出朝霞映红雪峰的刹那,知行公子还给这景起了个名字,叫雪鹤顶,说那山啊, 就像鹤迎着朝霞飞,雪里映红,漂亮。”
班曦:“知行来过几次?”
“十几年前,王爷梦见昭郡主了,想得紧,就派人到京城,把二位公子接了过来,原本打算留到年前,可二公子身子弱,总共也没待多久,天刚冷就回了。”
班曦就说:“他……他二人在这里小住时,每日都做些什么?”
“二公子水土不服,刚来就病了,整日就在屋里跟王爷养的那只八哥对骂……啊,不是,是作诗。”
班曦笑了一笑,说道:“你不必替他打掩护,他哪会作诗,自然是对骂。”
老仆讪讪笑了笑。
班曦追问:“知行呢?”
“大公子虽未病倒,可吃住不惯,也不是太舒适。天好时,就到池边垂钓,听王爷讲昭郡主的往事,天要是不好了,就待在王爷书房里看书。”
“是他的性子。”班曦点头。
没说话的那个老仆为了争功,抢着说:“知行公子有次钓鱼,府外的野猫跑来抢食,他去夺那鱼时,还掉到池子里过。”
班曦果然来了精神:“掉到了哪处?让朕过去看看。”
那老仆就挺着胸得意洋洋走在其余仆从的前头,挥着手说:“陛下,就是回廊圈起来的常春池。王爷修这池子可费了一番心思,又是引活水又是找温泉泉眼,花费了五年才建成,知行公子也是赶上好时候了,他来的时候,这池子里的鱼正肥呢。”
班曦走上前去,问道:“具体是坐在哪一处?”
“池子边儿!”
老仆们争抢着,一个个指给班曦看。
班曦走过去,撩衣坐下,闭上了眼睛。
风轻轻吹着,她脸上带着微笑。
如今,池子已空了,水也快干涸了,班曦睁开眼睛,道:“他掉下去后,自己爬上来的?”
“那可不是。”一个老仆砰砰拍着自己的前胸,骄傲道,“陛下,是老奴救的!老奴还教了大公子游水!”
班曦笑道:“这池子有多深?”
“八尺深呢!”老仆说,“当时公子身量小,掉进去脚碰不到底,慌张了,就往下沉。老奴就在附近侍弄花草,听见声音当时就跑来了,跟园子里的杂役们一起把公子捞上来的。”
另一个老仆不满同伴如此出风头,想到沈知意如今坐镇中宫,立刻提到了二公子。
他指着旁边的小窗,说道:“二公子当时就在那个屋子里,躺在床上养病,双生子奇得很,一个落水,一个就能感觉到,还未看见人,先听见笑声。后来二公子就扒在窗口笑大公子,说他狼狈得很,那么浅的池子,翻腾的像王八……”
这话说出来,周围俱是一尬。
班曦一愣,哈哈笑了起来。
“知行呢,怎么说?”
“大公子自然不跟他一般见识。”那个救人的老仆说道,“大公子心气高,听不得嘲笑,没几天就跟着老奴学会了凫水,二公子眼热得很,想学,可一直病着,就没学成。”
这老仆说完,还感慨道:“大公子当时高兴得很,还说,如何,你这就学不过我了吧?总是学我,如今,总算有一样你不会的了……”
班曦的微笑渐渐消失,她目光闪烁着,整个人也呆愣着。
“沈知意……不会水?”班曦喃喃道。
老仆道:“往后会不会,老奴不知晓,在王府这阵子,二公子一直抱病在床,确实不会。”
班曦突然站了起来,连手指都紧紧握在了一起,她表情变得沉重。
“沈知意不会水!”她重重说道。
老仆还要讲,被长沁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众人都不敢作声,只听班曦不停地重复着:“是啊,朕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
沈知意不会水,推她落水后,他说过这话。
“我不会水,救不了你。”
“我不会水……”
班曦仿佛听到了当年沈知行跃进水中的声音,冰湖的涟漪一圈圈向她扩来,他划着水,急切地向她划去。
“知行会水。”班曦半握着拳,轻轻砸在一旁的柱子上。
她怀疑了他那么久,从未想过用这个方法验证他是谁。
她早应该回想起才是!
她就应该在他刚入宫时,就把他扔进水里,确认他是谁。
班曦转头问长沁道:“府中还有医士吗?”
长沁:“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并无。”班曦道,“给朕叫凉州最好的医士来,朕有话要问。”
事情交待下去,凉州的官员们很快就把医士找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班曦一个个召见,站在外头的医士们一个个紧张的要命,谁也不知道皇上要召他们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