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曦睡了没几个时辰, 就得起来更衣。
沈知意起身帮她换衣, 班曦也不拦他。长沁机灵得很, 越发有眼力见, 双手将发饰递上, 沈知意取来,动作轻柔给她戴上,目光温柔落在她的打理整齐的青丝上, 化作轻盈的一抹笑容。
班曦吻了他,说道:“长沁, 把华清宫收拾妥当。”
“哎!奴才昨晚就让人收拾好了!”
“你如今的差事,是越办越好了。”班曦心情舒朗,笑得也明媚, “很好,朕很高兴。”
“皇上高兴,奴才就高兴。”
沈知意送她出了寝殿,班曦转过头道:“对了,再找太医院的, 来给你看看腿,这也伤了不少天了, 朕昨日看, 似是还没好转。腿上的事不是小事,长沁……”
“奴才这就去请!”长沁脚步轻快的像一只猴子,然而刚蹦出宫门,就碰上了茶青方, 还差点撞到他身上。
茶青方眯眼,声音都冷了:“放肆,还有没有规矩?”
长沁冷汗唰的一下落下来。
班曦悠悠走出来,笑道:“苏府可照顾的周到?”
茶青方低头:“……还好。”
班曦又转头对沈知意说:“你站住吧,不必再送。”
沈知意点了点头。
茶青方跟着班曦上朝,转身时,幽幽刮了沈知意一眼。
好厉害,这便复宠了!
银钱扶着沈知意坐下,跑出去叫车辇。
沈知意从寝宫返回华清宫后,朱砂哭了。
她就站在墙根咬着衣袖,恨到面目扭曲。
她不甘啊!
什么大公子的救命之恩,什么为了沈府,这一刻她才知道,她只是单纯的恨沈知意,恨不得让他死,死得透透的,挫骨扬灰。
那被折磨的日夜,如同噩梦再现,朱砂手脚冰凉,除了滴血的双眼热着,身体里剩下的血,全化成了冰凌,扎透了她整个人。
茶青方骂过她,说她心太急,太心急,就会弄巧成拙,使皇上更加痴迷不醒。
“我的恨意只比你多。”茶青方说道,“但我不能急,我一定要让他烧化成灰,死无葬身之地,背千古骂名,他只能有这个结局,好死都不解我心头之恨!”
长沁请来了傅邈。
傅太医抬眸看了沈知意一眼,连忙垂下眼,掩住了那点惊讶之色。
这才几个月不见,他竟然憔悴成这样。
傅太医坐下后,给沈知意诊脉。
沈知意轻声问:“小傅大人……他还在太医院任职吗?”
“尚在。”傅邈想了想,回答,“年前,傅吹愁告假还乡祭祖去了,前不久刚回来,如今就在下院背书,开春后,就是新一年的上院选拔了。”
傅邈换了只手,断完之后,按了衣袖,让沈知意躺下。
傅邈小心摘了他膝盖上的绷带,皱着眉看了伤情后,说道:“皮肉没多大问题,只是……”
他伸手,轻轻按在淤肿处,沈知意腿受不住地一跳,又仿佛是嫌自己丢人,别开脸去,闭上了眼。
傅邈按那一下,心里暗惊,长是长住了,但却错了位置,这要是放任不管,沈知意以后怕是要瘸着腿走路了。
不应该啊,若是认真医治,并不会出此大差错。
傅邈便问:“不知之前负责给沈帝君看病请脉的,是哪位太医?”
长沁道:“之前帝君受了委屈,茶都尉请的常太医和李太医他们,傅大人,怎么了?”
傅邈沉吟片刻,摇头回道:“只是问问罢了。”
傅邈思虑多,今日,沈知意这腿,肯定要医治,不能再拖了。但要彻底医治,就得断了重新接,可他并不精于此道,手法也不甚熟练,没有万全把握能将他接好。
此外,沈知意的腿之前是由常太医他们负责照看的,这就麻烦了,自己再医,这不是公然打人脸,有挑衅之意吗?
他万万不能这么行事。
良久,傅邈叹了口气,说道:“沈帝君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让傅吹愁来为帝君医治吧。”
最后,还要指望傅吹愁。
吹愁性子怪,不喜走医方老路,就喜钻研外医之道,接骨这种,他最熟练,手法自然比他要老练,且也因傅吹愁的怪,即便得罪了太医院同僚,也无人当回事。
傅吹愁在他们眼中,早已是不知礼数的混蛋怪人,这样无礼惯了的人,做出什么事来,大家都不再放心上,顶多骂上一骂。
另外……
傅邈也有私心,沈知意浮浮沉沉,一会儿得宠一会儿失宠,太医院其他人,不敢随意接他的医案,也只有傅吹愁合适,医好了,沈知意得宠,傅吹愁也能凭此功绩荣升上院。医不好了,以皇上的脾气,最多也只是罢了傅吹愁的官职,撵回老家,傅吹愁大多是不会在乎的。
沈知意自然也愿意。
于是傅吹愁吊儿郎当的来了。
一进来,傅吹愁就:“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昭阳宫把你糟蹋的也太狠了些吧?”
沈知意哑然失笑:“所以才要请小傅大人来帮帮我……我这腿,疼了一冬天了,没见好。”
傅吹愁慢条斯理挽起衣袖,吩咐银钱和长沁:“你俩,按住他。”
沈知意笑容还在脸上:“怎么?”
傅吹愁:“我得摸摸你骨头的位置,大概了解情况。这可不好受,不按着你,我怕你要在这床上滚出花来……”
沈知意笑了下,可等傅吹愁下手后,沈知意瞳孔乍窄,汗立刻湿了背。
这和刚刚傅邈轻飘飘按那一下不同,这位傅吹愁大人,面无波澜,根本不手软。
他按了好长时间,不仅按,还会捏着他的骨头判断大小,沈知意疼到发抖,眼前阵阵发黑,耳鸣了起来,再后来,竟然双目失神,叫都叫不出了。
银钱急道:“哎唷您就别再摁了!”
“云州的?”傅吹愁竟然还听出了他口音,和他聊起天来。
他仔仔细细将沈知意的膝盖摸了个透,才抬起手,拿丝帕擦了手,说道:“碎了几片,有点麻烦。”
沈知意心都凉了,问他:“什么是碎了几片?那要如何?”
“当然是给你医治了。”傅吹愁边说边拿起沈知意的手腕,捏了脉,摇头道,“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你头部有血块,而且情况比之前更严重了,不可服用麻药……你说吧,要不要腿?”
“你要怎么治?”沈知意想起他之前给自己接手腕,浑身都痛了起来。
“你那手怎么接,这腿就怎么接。”
沈知意愣了半天,说道:“你还是找个法子,把我打昏了再说吧。”
“那你就活不成了。”傅吹愁摸着他的脑袋,说道,“你头部有个血块,时间很久了,我医完你的腿,就得医你的头,再拖下去,你迟早要死,而且你这脑袋……今年受的罪不少,情况越来越凶险,打昏?怕是一棍子下去,你人要直接昏阎王殿了。”
班曦一只脚跨了进来,只听见了后半句,问:“说什么呢?哦,是你啊,那个……什么愁的。”
“臣,傅吹愁。”傅吹愁垂手一礼。